第一章
闹钟响起时，李灵雨已经醒了。她盯着天花板上那道蜿蜒的裂缝，听着窗外雨滴敲打空调外机的声音，数到第十下才伸手关掉闹铃。房间里弥漫着隔夜外卖的气味，混合着廉价空气清新剂的人工花香。
床头柜上，三座镀金奖杯在昏暗中泛着微光。曾经摆满整个展示柜的荣誉，如今只剩这三座幸存者——其余的都进了典当行，或者被愤怒地砸向墙壁。李灵雨伸手拿起最小的那座，指腹摩挲着底座上"最佳新人奖"几个已经有些模糊的字。
"五年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那个被乐评人誉为"天籁之音"的歌手。
药片滑入喉咙的瞬间，李灵雨闭上了眼睛。抗抑郁药物特有的苦涩在舌根蔓延，她早已习惯这种味道，就像习惯每天早上醒来时胸口的钝痛一样。
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曾经被时尚杂志争相邀约拍摄封面的容颜，如今只剩下依稀可辨的轮廓美。李灵雨用冷水拍打脸颊，看着水珠顺着自己突出的颧骨滑落。她拿起眉笔，手腕悬在半空，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如此可笑——为一个只有两百人的商场促销活动精心化妆？
"至少他们付钱。"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微笑的弧度。
更衣室比预想的还要简陋。说是更衣室，其实只是商场员工厕所旁用帘子隔出的一方空间。李灵雨能听见外面工作人员毫不避讳的议论。
"真的是那个李灵雨？当年一张专辑卖几百万的那个？" "早过气了，听说是因为吸毒被公司雪藏的。" "看她那张脸，玻尿酸打多了吧？三十多岁还装少女。" "嘘，小声点..."
李灵雨的手指在化妆包上收紧，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往脸上涂抹遮瑕膏，一层又一层，像是要掩盖掉过去五年的所有痕迹。
舞台——如果那个临时搭建的、不足十平米的平台能被称为舞台的话——上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音响效果糟糕透顶，伴奏带像是从某个盗版网站下载的劣质版本。但李灵雨还是唱了，用她曾经征服过数万人的嗓音，唱着一首烂俗的网络神曲。
台下举着手机拍摄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是为她而来的。
表演结束后，李灵雨拒绝了商场经理共进午餐的邀请，迅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陈桦"两个字让她手指一颤，差点摔了手机。
"灵雨，惊喜吧？"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圆滑如丝绸包裹的刀刃，"听说你最近...嗯...工作挺努力的？"
李灵雨咬紧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有什么事？"
"别这么冷淡嘛。好歹我曾经是你经纪人，关心一下老朋友不行吗？"陈桦轻笑一声，"其实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有家小公司对你感兴趣，叫什么...新声代？虽然规模没法跟我们比，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算天上掉馅饼了。"
李灵雨握紧手机，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条件呢？"
"明天上午十点，他们老板想见你。地址我发你了。"陈桦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灵雨，这是我给你争取的机会。别忘了，这个圈子里，除了我没人会真心帮你。"
电话挂断后，李灵雨在商场消防通道里蹲了下来，把脸埋进膝盖。五年前陈桦也是这样，用那种温柔又残忍的语气告诉她："公司决定暂停你所有活动，等风波过去再说。"而那个"风波"，永远没有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