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石屋门口，阴影浓稠得化不开。
苏小怜扶着门框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每一次压抑的喘息都像是在与无形的重压搏斗。
但她挺直了脊背，如同一株在狂风中顽强扎根的细竹，冰冷的视线穿透距离，牢牢钉在柳媚儿身上。
空气凝固了。
药圃里弥漫的草木腥气被一种无形的锋锐所取代，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柳媚儿垂下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那几道火辣辣的红痕，上面还残留着一丝阴寒刺骨的藤蔓煞气，让她体内流转的暖媚灵力都微微一滞。
她脸上那副惯常的媚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鸷和难以置信的羞恼。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苏小怜苍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形，又落到她身前交织舞动、散发着凶戾气息的狰狞藤蔓上，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呵，”柳媚儿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打破了死寂，声音里淬着毒，“苏小怜，几日不见，胆子倒是肥了不少？为了这么个玩意儿，竟敢对我出手？”
她下巴微抬，指向被藤蔓护在后面的秦枫，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一件垃圾。
苏小怜没有回应她的挑衅，只是微微喘息着，扶着门框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寒意更甚。
柳媚儿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向前踱了一小步，姿态重新变得慵懒，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她拢了拢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眼波流转，重新挂上那副甜腻的笑容。
只是眼底深处，算计的光芒闪烁不定。
“不过嘛，”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又软又媚，“师姐我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老四，你身子骨弱，这药圃清苦，也难为你能把这小师弟‘养’得这般水灵了。”
“师姐我呢，最是怜香惜玉，也最懂成人之美。”柳媚儿笑吟吟地，目光在秦枫身上贪婪地转了一圈，又看向苏小怜，“这样如何？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后山寒潭底下那株年份快够的‘阴魄幽兰’，那可是压制你体内‘阳火’的宝贝。师姐我正好有门路，可以帮你提前弄到手......只要你把小五师弟，让给我玩几天？”
她伸出三根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在苏小怜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施舍般的诱惑：“就三天，如何？三天之后，保证完完整整地给你送回来，说不定......还能帮你把他教训得更‘懂事’些呢？”
苏小怜扶着门框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苍白的皮肤下青筋隐现。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胛骨在旧衣下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咳散架。
然而，当她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的冰寒非但没有因为痛苦而减弱，反而燃烧起一种近乎实质的怒火。
“滚。”
一个字。
比刚才更加沙哑，更加虚弱，却蕴含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
如同冰原上刮过的最后一道寒风，带着玉石俱焚的凛冽。
柳媚儿脸上的媚笑瞬间僵住，如同精美的瓷器裂开了缝隙。
她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蔑视的狂怒和一丝被戳破心思的狼狈。
“苏小怜！”她尖声厉喝，声音因愤怒而扭曲，甜腻尽去，只剩下刻毒的阴冷，“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靠着师尊怜悯苟延残喘、连自己都快烧成灰的病秧子！也敢跟我叫板？！”
她踏前一步，筑基期的灵压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
粉红色的灵力光芒如同妖异的火焰在她周身升腾，搅动着药圃沉闷的空气，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浪，狠狠撞向石屋门口的苏小怜和她身前的藤蔓屏障！
“你以为护得住他？”柳媚儿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恶毒的诅咒和威胁，“下个月圆之夜，你的‘阳火’反噬会比以往猛烈十倍！到时候，我看你是自身难保，还是先把他烧成灰烬！”
粉红的灵压如同怒潮拍岸，狠狠冲击在交织的黑色藤蔓上！
藤蔓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黑气被冲散不少。
苏小怜闷哼一声，本就苍白如纸的脸瞬间涌上一抹不正常的红，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扶着门框的手指深深抠进了木框里，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
“识相的，趁早把他交出来！”柳媚儿气势汹汹，眼神如毒蛇般扫过秦枫，带着势在必得的贪婪，“否则，不用等到月圆，只要让我逮着你晕过去那么一小会儿......呵，你这宝贝师弟，可就归我了！到时候，我看你拿什么护！”
她最后狠狠剜了强撑着不倒的苏小怜一眼，又用那种黏腻恶心的目光在秦枫身上刮了一遍，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艳红的裙摆一旋，带着满腔未得逞的怨毒和怒火，转身扭着腰肢，风也似的离开了这片偏僻的药圃。
那股甜腻得发齁的异香，随着她的离去，缓缓在空气中消散。
压迫感骤然一松。
噗！
苏小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一晃，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
那血落在门前的泥地上，竟带着一丝诡异的暗金色，瞬间就被地面蒸腾起一缕白烟。
“师姐！”秦枫一个箭步冲上前，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
苏小怜却猛地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她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倔强。
她站直身体，尽管摇摇欲坠，目光却依旧冷冽地扫视着药圃入口的方向，确认柳媚儿确实离开后，紧绷的肩线才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瞬。
她缓缓转过身，动作因虚弱而显得迟滞。
她没有看秦枫，目光落在地上那滩迅速干涸、带着暗金痕迹的血渍上，沉默了片刻。
药圃里只剩下虫鸣和风吹过朱果藤叶的沙沙声。
空气里还残留着柳媚儿带来的甜腻和藤蔓抽击留下的淡淡腥气。
良久，苏小怜才抬起头，目光终于转向秦枫。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冰冷怒意，有深切的疲惫，还有一丝......秦枫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近乎茫然的无措。
她的视线在秦枫脸上停留了几秒，又飞快地移开，望向秦枫身后那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简陋破败的草棚。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夏风吹拂，撩动她颊边几缕散落的发丝，也拂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廓。
秦枫清晰地看到，那小巧的耳垂，在日光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染上了惊心动魄的绯红。
“你......”
苏小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维持平静却依旧泄露了紧张的干涩。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石屋，又迅速垂下眼帘。
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以后......”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后面的话从喉咙里挤出来，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睡这里。”
她抬起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指向身后那扇半开的、透出屋内简陋轮廓的石门。
几句话说完，脸红的已经像是快要滴出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