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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厅内檀香袅袅,几位只在学术期刊封面才能见到的泰斗级人物,早已在此等候。
见颜终南引着我进来,他们几乎是同时起身,目光灼热。
“宁小友,你可算来了!我们几个老骨头,为了那份新出土的‘僰人悬棺图’残卷,头发都快揪光了!”
“是啊,颜老把您隔空指出的那几个谬误点转述给我们时,我们才如梦初醒!简直是天人之见!小友,我们是真没办法了,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请你帮我们掌掌眼。”
他们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恳切与敬畏。
我心中却无波无澜,语气平淡疏离:
“诸位前辈言重了,不过是祖上传下的一些小门道,当不得真。指点二字,愧不敢当。”
我的目光落在颜老手中捧着的断簪上,轻声补充了一句:
“只是家传之物方才受损,心神略有不宁。若有判断失误之处,还望海涵。”
众人闻言,顺着我的目光看到那截断木,再联想刚才门外的争执,瞬间明白了七八分。
“岂有此理!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敢对宁小友如此无礼!”
“宁小友放心,此事,老朽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今日我们不谈公事,你先休息。”
第二天,峰会主论坛。
我被安排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身边是颜终南和其他几位考古界的元老。
沈澈和云舒坐在不远处的后排,他一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翻涌着不解和怨毒。
我懒得理他。
养魂木簪断裂的后遗症比我想的更严重。
眼前各种光怪陆离的气息乱飞,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午的议程枯燥乏味,我听得昏昏欲睡。
颜教授关切地递过来一杯温水。
「宁小友,可是身体不适?要不......先去休息?」
我摇摇头:「无妨。」
我看到颜教授眼下的乌青,和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焦灼之气。
看来,他也被某些「东西」折磨得不轻。
终于,轮到沈澈上台。
他整理了一下昂贵的西装,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自信满满的精英派头。
他今天的报告主题,是一块战国时期的龙凤纹玉璧。
据他所说,这块玉璧是他导师带队在一个抢救性发掘的贵族墓中发现的,品相极佳,是足以填补某段历史空白的国宝级文物。
PPT上,那块玉璧的照片被放大到极致。
温润的白玉,繁复的纹饰,古朴的沁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堪称完美。
台下响起一片惊叹和赞美。
云舒在台下,更是满眼崇拜,鼓掌鼓得手都红了。
最后,他面向主席台,声音洪亮地做出总结:
「综上所述,我坚信,这块龙凤玉璧,就是史书中记载的那块,曾作为诸侯盟誓信物的信子璧!它的出现,将改写战国史!」
沈澈鞠了一躬,目光灼灼地看向主席台上的颜终南等一众泰斗。
「各位前辈,我的报告完了。不知各位对这块信子璧,有何高见?」
「希望大家,不要被某些邪门歪道的理论迷惑,咱们考古界,必须要走正路!」
沈澈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还特意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挑衅。
颜终南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沈澈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只要得到颜教授的认可,往后就一飞冲天了。
然而,颜教授却将目光转向了我。
「在老朽发表意见之前,或许,我们应该先听听一位真正懂行的人,是怎么看的。」
全场近千道目光,连同追光灯,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
沈澈脸上的笑容,寸寸开裂。
他失声叫道:
「宁昭一个搞封建迷信的,她懂什么!」
我迎着所有好奇和质疑的目光,走向展台,步履从容。
隔着玻璃罩,我只看了一眼那块玉璧。
然后,我笑了。
「仿得很用心,包浆、灰皮、血沁,都做得很到位,甚至还用老玉改制,骗过仪器检测也不奇怪。」
我的声音不大,却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的每个角落。
「只可惜,做旧的人手艺不到家,惊扰了老玉的魂。」
「这块玉,已经死了。」
「什么玉的魂......一派胡言!」沈澈气急败坏地吼道,「宁昭,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你说它是假的,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
我怜悯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对牛弹琴,牛听不懂,难道是琴的错吗?」
「你!」
「想看真的信子璧?」
我勾了勾唇角,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沈澈惨白的脸上。
「真的那块,现在应该还在我家院子里。」
「被我用来垫着那张用了三十年的老榆木桌子的一条桌腿,因为它长得够圆,尺寸也刚刚好。」
全场死寂。
沈澈突然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大家听到了吗?她把国宝垫桌脚?这种鬼话你们也信?」
然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主席台上,以颜终南为首的十多位考古界元老,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他们整理衣襟,神情肃穆,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等,有眼不识真神!」
颜终南抬起头,声音洪亮,激荡全场。
「观山太保一脉,掌天下古物气运,通阴阳,辨真伪!史料所载,从不虚言!」
「我等恳请宁小友,开宗祠,续传承!重现观山术法,抢救华夏遗珍!」
沈澈的表情,从疯狂,到错愕,再到惊恐,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喃喃自语:
「观山太保不就是盗墓贼吗?怎么上得了正道......」
所谓正道,对无知者而言,仅仅是刻在书本上的规矩,而非藏于天地间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