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渴与喂水
洞穴深处的阴影里，墨渊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滚烫。
后半夜的寒气像细密的针，从石缝里钻进来刺着皮肤，但他却感觉不到冷。断腿处的伤口像是被扔进了滚沸的岩浆，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连带着肩胛骨的铁链窟窿也突突地跳着疼。最难受的是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咽口唾沫都能感觉到喉管被刮得生疼，仿佛有团火在里面烧，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烤焦。
他知道这是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热。在部落里，被铁链穿透琵琶骨又断了腿的兽人，十有八九都会走这条路——高烧不退，意识模糊，最后在痛苦中被野兽拖走，或是被同类当作“废物”处理掉。
新首领巴不得他死。那些曾经嘲笑他“护不住雌性”的兽人，也在等着看他腐烂的尸体。
只有……那个捡走他的小雌性，还在不远处蜷缩着。
墨渊的意识像沉在浑浊的水里，时断时续。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眼缝，银灰色的竖瞳在昏暗中涣散成模糊的光斑。借着石缝漏下的残月微光，他能看到姚梦梦裹着那条不知从哪来的兽皮毯子，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她的轮廓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柔和，不像白日里那般带着试探和伪装，也没有面对兽人时的怯生生。月光落在她微翘的发梢上，像镀了层薄薄的银霜，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蛇族领地见过的月光花，干净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
可谁又能想到，这朵看似脆弱的花，手里却藏着能瞬间放倒两个成年兽人的“小针”，能拿出让伤口瞬间止痛的“神药”，还敢在祭坛上对着整个部落说“这废物，我要了”。
喉咙里的灼痛感再次翻涌上来，墨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额头上的冷汗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鳞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看到姚梦梦似乎被惊动了，身子在毯子里动了动。
墨渊立刻闭上眼，重新沉进那片混沌的黑暗里。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像条离了水的蛇，连维持基本的体面都做不到。更何况，他至今不明白这个雌性的目的。她救他，喂他奇怪的“小石子”，给他涂药，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利用他这个“前首领”的残余势力？还是单纯觉得他这条“废物蛇”还有点利用价值？
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想欠她更多。蛇族从不屑于欠人情，尤其是欠一个来历不明的雌性。
但喉咙里的干渴实在太折磨人了。他感觉自己像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哪怕只是一滴泥水，此刻都能让他甘之如饴。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被囚禁在刑柱上的日子——血月高悬，兽人们举着酒杯嘲笑他，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渗进祭坛的裂缝里，连求一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他墨渊就算是死，也不会向一个雌性低头讨水喝。
然而身体的本能却不受控制。高热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脆弱和痛苦，像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他开始无意识地发出细碎的呻吟，唇瓣干裂起皮，微微张合着，像是在渴求什么。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边的毯子动了。
一道轻柔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靠近，带着属于她的、那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墨渊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绷紧身体，却被高热攫住，连指尖都动不了。
他感觉到她在自己身边蹲下，带着凉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似乎在检查他的状况。他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或许是好奇，或许是警惕，又或许，是在盘算如何处理他这具“将死的废物”。
“烧得好厉害……”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墨渊的睫毛颤了颤，依旧闭着眼，假装自己还在昏迷。他想看看，这个总是藏着秘密的小雌性，会对一个濒死的兽人做什么。是转身离开，还是……给他一个痛快？
下一秒，一股清凉的气息忽然凑近了他的唇。
那感觉很轻，很柔，带着点湿润的水汽，瞬间驱散了喉咙里的灼痛。墨渊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
“咕咚。”
一小口清甜的水流进了他的嘴里，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一股甘泉浇灭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水，带着点草木的清香，还有一种奇异的、让他浑身舒泰的凉意。
他贪婪地吞咽着，身体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
“慢点喝，没人抢。”姚梦梦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低低的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墨渊感觉到她拿着一个冰凉的东西——大概是装水的容器，倾斜着往他嘴里送水。偶尔，她的指尖会不小心擦过他干裂的唇瓣，那微凉的触感像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让他紧绷的肌肉都下意识地放松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她的动作很小心，像是怕弄疼他，又像是怕惊醒他。水流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缓解他的干渴，又不会让他呛到。
不知过了多久，喉咙里的灼痛感渐渐消退，高热带来的晕眩也减轻了不少。墨渊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开始贪恋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他是银蛇部落最年轻的首领，是能独自撕碎成年黑熊的强者，何时需要过别人的照顾？更别说是一个雌性。
但此刻，他却不想动，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
直到容器里的水见了底，姚梦梦轻轻收回手，似乎想悄悄离开。
就在这时，墨渊猛地睁开了眼。
银灰色的竖瞳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精准地锁住了她来不及收回的手。他的眼神里还带着刚从高热中挣脱的迷茫，以及一丝被抓包的狼狈，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探究。
姚梦梦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水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不远，里面残留的水珠在石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墨渊看着她，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看着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看着她刚才碰过自己唇瓣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姚梦梦也看着他，看着他虽然依旧苍白却明显好转的脸色，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暴戾和嘲讽的竖瞳里，此刻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洞穴里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洞外偶尔传来的兽鸣。
“你……”墨渊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还带着刚喝过水的湿润，“醒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的是什么蠢话？明明是他自己醒了，还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姚梦梦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像被火烧过一样。她慌忙低下头，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他，嘴里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看你好像很渴，就、就想给你喂点水……没、没别的意思……”
她的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墨渊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那点因被照顾而升起的别扭忽然就消散了。他甚至觉得，她此刻这副慌乱的模样，比白日里那些刻意的伪装要真实得多，也……可爱得多。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闭上眼，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多谢。”
姚梦梦听到这声“多谢”，明显愣了一下。她偷偷抬起眼，看了墨渊一眼，见他又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似乎真的没有生气，才暗暗松了口气。
但脸颊的热度却丝毫未减。刚才指尖擦过他唇瓣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带着他滚烫的体温，让她的心跳一直砰砰直响，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刚才其实很紧张。
发现墨渊发烧的时候，她就有点担心。虽然她从空间里拿出的抗菌喷雾效果很好，但兽人的体质和末世的丧尸不一样，万一感染加重，她可没有那么多抗生素给他用。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虽然嘴硬，脾气又臭，但好歹是她从祭坛上“捡”回来的，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显得她很没眼光？
犹豫了半天，她才从空间里摸出那个军用水壶——里面装的是她早就净化好的纯净水，是她在末世里最宝贵的资源之一。她本来想趁他昏迷偷偷喂给他，没想到会被当场抓包。
尤其是他刚才睁开眼的那一刻，那双银灰色的竖瞳亮得惊人，看得她心脏都快停跳了。
姚梦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水壶，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放回空间里——这个动作她做得很快，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墨渊的视线。
她知道，这个银蛇兽人一直在观察她，一直在警惕她的秘密。刚才喂水的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虽然闭着眼，但全身的肌肉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像一头随时准备反击的野兽。
看来，想要让这家伙彻底放下戒心，还得花点时间。
姚梦梦重新裹紧毯子，在离墨渊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她没有立刻睡着，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洞穴顶部那些奇形怪状的石钟乳。
夜色渐深，墨渊的呼吸越来越平稳，高热似乎真的退下去了。偶尔，他会因为伤口疼痛而微微蹙眉，但再也没有发出过那种痛苦的呻吟。
姚梦梦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忽然发现，抛开他那身戾气和冰冷的外壳，他的轮廓其实很俊朗。尤其是睡着的时候，褪去了白日里的锋芒毕露，显得柔和了许多。只是那紧蹙的眉头，暴露了他即使在睡梦中也未曾放松的警惕。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姚梦梦在心里默默地想。
从部落里那些兽人的只言片语中，她大概能猜到，这个银蛇兽人以前应该很厉害，不然也不会成为首领。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被背叛，被打断腿，被当作废物丢弃。
换作是她，恐怕早就把那些背叛者碎尸万段了。
想到这里，姚梦梦的眼神冷了冷。末世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敌人永远不要心慈手软。
但看着墨渊此刻虚弱的样子，她又莫名地生不出厌恶来。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异类”？她是来自末世的穿越者，他是被部落遗弃的废物首领，在这个陌生的兽世里，他们似乎成了彼此唯一的“同类”。
“算了，看在你刚才没拆穿我的份上，就再帮你一次吧。”姚梦梦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再次从空间里摸出一样东西——这次是一小管营养剂。这东西在末世里是保命的宝贝，能快速补充体力，还能增强免疫力。她本来想留着自己应急用，但看墨渊这情况，不用点好东西，恐怕很难彻底恢复。
姚梦梦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营养剂凑了过去。
这次，墨渊似乎真的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捏开他的嘴，将营养剂一点点挤了进去。这东西味道不怎么样，有点像没加糖的牛奶，带着点腥味。但墨渊似乎真的很虚弱，下意识地就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姚梦梦才松了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洞穴里的气氛太过安宁，她这次很快就睡着了。
在她睡着后不久，原本“熟睡”的墨渊再次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清明了许多，高热带来的晕眩感已经基本消失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的能量正在身体里缓缓流动，修复着受损的细胞，让他的精神好了不少。
他知道，这是刚才那个小管子里的东西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