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裴云潋将季初荷拽上来,她瘫坐在地上不住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臂。
山风掠过,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
崖边的草丛乱成一团,在那上面,竟然挂着半片眼熟的布料。
那是沈长清常穿的料子!
裴云潋的呼吸骤然停滞,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喉咙。
他猛地回头,这才发现,空荡荡的悬崖边只有他和季初荷,方才沈长清挣扎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长清……”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长清!!!”
季初荷还在哭哭啼啼道:“裴郎,我好怕……”
可裴云潋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了。
他忽然意识到,方才在下意识中,自己竟然只拉住了季初荷的手!
他慌张地起身看了一圈,可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确认,是自己亲眼看着她掉下悬崖,却没有救她!
“找!给我找!”裴云潋突然嘶吼出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土匪尸体。
“把所有人都调过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夫人找出来!”
他疯了一样冲向悬崖边,半个身子探出去往下看。
山崖下面深不见底,只能看到一片云雾,山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这样掉下去,怎么可能还会有命在?他心头炸开恐慌。
可那明明是他最爱的人,在生命关头,他怎么会没有救她,而是救了另外一个女子?
裴云潋呆呆地望着山崖,只觉得心痛得好像要裂开了。
从十三岁在瘟疫里守着她三天三夜开始;从十六岁拒绝太傅府提亲时起;从亲手将太傅一家送进天牢为她报仇那日;
对沈长清的爱早已经刻在了他生命里,是他这么多年唯一坚守的东西。
而他对季初荷的纵容,对孩子的关照……
其实更多是出于愧疚,是他试图弥补的愚蠢方式。
他从来没想过真的要伤害长清。
可他怎么就渐渐得意忘形了……怎么就忘了。
沈长清才是那个,会在寒夜里为他缝补衣袍,会在他功成名就时,为他发自内心高兴、
会把他随口说的一句话,记在心里好几年,真正爱他的那个人。
裴云潋给自己绑上绳子,顺着岩壁往下爬,手指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天渐渐黑了,他没心情安慰季初荷,也就只将她安置在一旁。
他一遍遍地喊着“长清”,想要听到那声熟悉的回应。
可从白天找到黑夜,却仍然没有沈长清的半点踪迹。
随从们沿着崖底搜索,可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们只找到几处散落的血迹。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侯爷,这山崖下面豺狼众多,不知道夫人是不是……”随从的声音带着颤音,不敢继续往下说。
“怎么可能?!”裴长清目光沉沉,毫不犹豫驳斥道。
“夫人吉人天相,不可能丧命,继续找!”
没有尸体,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希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他不能否认,沈长清在这种情况下生还的可能,简直是微乎其微。
季初荷被人扶着走过来,眼眶红了,柔声道:
“裴郎,天快亮了,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我看一时半会儿好像也找不到姐姐,家里还有孩子等着,我们先回去,让下人继续在这里找吧?”
她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却被裴云潋下意识挥开。
“不行。”他的声音嘶哑,面容疲惫,眼中带着深深的痛苦之色。
似乎是意识到刚才的动作太激烈,他努力深呼了口气道:“你自己先回去吧,不找到长清,我没办法安心。”
季初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眶唰地红了:
“裴郎,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我和孩子也是……”
“好。”裴云潋打断她,疲惫地闭了闭眼,“我累了,想歇歇,先回去,晚上再继续来找。”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虚浮,踉跄得几乎站不住。
随从想上前搀扶,被他挥手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