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亲死后的第三天,我决定永远留在这座小山村。
在此之前,我有七天的时间解除与妻子的军婚。
第一天,我骗妻子在离婚申请上签字。
第五天,我向原来的单位递交了离职申请。
第七天,我做了一桌好饭向所有朋友道别。
唐婉琴皱着眉头,指责我为什么要做竹马不爱吃的饭菜。
我站起身,向她的竹马敬酒。
从今往后,唐婉琴与我再无关系。
半个月后,我在小山村见到了出任务回来的唐婉琴。
这一次,是她求着我不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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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死后的第三天,唐婉琴还是没来。
“村长,我想好了,我要继承父亲的遗愿,留在这里给孩子们教书。”
我收拾好行李对着村长坚定的说道。
男人一愣,劝道:
“傻孩子,你好不容易才随军,干嘛要回到这个穷地方受苦?”
我摇了摇头,看向手腕上戴着的破旧手表,这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我不怕苦,给我七天时间,我会申请和她离婚。”
晚上七点,我终于回到了军区的家。
桌上的饭菜还在,和我离开前一模一样。
刚放下行李,门口就传来脚步声。
一身绿色笔挺正装,身材姣好的唐婉琴走进来,声音冷淡:
“还有饭菜吗?食堂关门了,你热一下帮我装进饭盒,我给书文送去。”
“他这两天生病,不方便做饭。”
我转过身,露出憔悴的脸色:
“我刚回来,没有做饭。”
唐婉琴皱了下眉,没有追问我去了哪儿,也不关心我的憔悴。
得到回应后就径直去了厨房。
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是初恋的身体。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熟练地煎蛋下面。
结婚五年,这还是她第一次下厨。
自从许书文与妻子离婚搬回了津市,这样的变化我已经看了太多。
将面条放进铝制饭盒,唐婉琴想越过我出门,却被我拦下。
“过几天我还要回老家一趟,你帮我在申请上签个字,我好开介绍信。”
拿出还没写好的离婚申请,我示意她在空白地方签字。
唐婉琴愣了一下,看都没看就直接签字。
“前几天书文生病,我没时间,等他病好了我再陪你一起回去。”
我垂下眼,挡住发红的眼角。
“嗯。”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闻到了她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这几天,她应该都在医院陪他吧。
等到院子门彻底关上,我僵硬地走到了餐桌前,将纸张仔细折好。
一周前,村长打电话给我,说父亲在上课的过程中突发脑溢血,在医院抢救。
我当场慌了神,跑回家拉住要出门的唐婉琴。
“你能陪我回一趟老家吗?我爸他......”
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的许书文的声音:
“婉琴,你快点,你答应了要陪我去逛街的。”
听到他的声音,唐婉琴立刻没了耐心,扯开我的手出门,只丢下一句。
“我有事要忙,你先回去,等我有空再来找你。”
这一等就是七天。
直到父亲下葬,我都没等到有空的唐婉琴。
只等到了父亲在合眼前的拉着我的手叮嘱:
“婉琴是个好姑娘,保家卫国,忙是应该的。”
“我不怪她,你回去千万别跟她吵架。”
可是父亲,唐婉琴忙不是因为公事,而是因为她在陪着许书文。
忍下心口的酸涩,我将桌上的碗筷洗干净收好。
离开倒计时。
还剩六天。
第一天,我独自来到政委的办公室。
“这是我和唐婉琴的离婚申请,希望组织上能够尽快批准。”
政委喝茶的手一顿,立马拿起来仔细查看。
等看到上面我和唐婉琴的亲笔签名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你和婉琴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到离婚这一步了呢?”
是啊,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
我和唐婉琴是媒人介绍认识的。
她是部队里人人都夸的女营长,我是温文尔雅的小学老师。
人人都说我们很般配。
可自从许书文回来,我听到最多的却是。
“唐营长对许老师可真好。”
摇了摇头,抛去脑子里的杂念,我回答了政委的问题:
“政委,感情的事情是没办法勉强的,我们只想好聚好散。”
政委没再说话,将申请收进了抽屉。
“过两天来拿吧。”
离开办公室,我去了供销社。
一走进去,我就看到了架子上的确良衬衫。
结婚五年,我一直没舍得给自己买。
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供销社的大姐笑着打趣道:
“我前两天还看唐营长买了五六件的确良衬衫,这么快就穿烂了?”
“秦老师,唐营长对你可真好。”
拿着东西的手一僵。
前几天我不在家,唐婉琴也从没送过我的确良衬衫。
想到昨晚闻到的消毒水味道,我心里清楚。
她是给许书文买的。
我为她操持家务,洗衣做饭五年都换不来的的确良衬衫。
许书文一回来,就能拥有五六件。
说不出是委屈更多还是愤怒更多,我对上大姐羡慕的眼神:
“给我拿件衬衫,我自己买。”
在家的第五天。
我先到政委那拿到了批准后的离婚申请,接着去学校递交辞职信。
还没开学,办公室里的老师不多。
我来到自己的位置准备收拾东西,却发现桌上堆满了不属于我的杂物。
满满当当占据了整个桌面。
属于我的笔记本被压在底下,拿出来时已经被彻底压坏,留下怎么都抚不平的折痕。
隔壁桌的老师告诉我:
“这些东西都是新来的许老师的。”
“你不在的时候唐营长亲自搬过来的,说是空着也空着。”
她口中的许老师就是许书文。
一个月前,他和妻子离婚回到了津市工作。
目前是在学校当代课老师,算是临时工。
嗤笑一声,我将桌上的东西移到地上,开始收拾。
快收拾完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呼。
许书文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说要陪我的唐婉琴。
“婉琴,你看。”
“我的东西怎么被人扔地上了?”
唐婉琴走进来,开口就是责怪:
“秦向安,放点东西而已,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
许书文牵上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
“对不起秦老师,我只是想着你这几天不在,暂时用一下而已。”
“没想到惹你生气了,还把我的东西扔在地上......”
说着他就要向我鞠躬。
唐婉琴立马扶住他,眼神冷厉:
“秦向安,你别太过分。”
“书文又不是故意的,你差不多得了。”
这是她第几次为了许书文跟我生气了?
我都记不清了。
不想参与这场闹剧,我抱着箱子径直离开。
路过许书文的时候突然被一只脚绊倒。
唐婉琴眼神一凝想拉住我,但还是晚了。
我摔在地上,箱子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手腕也被擦伤。
唐婉琴上前两步,朝我伸出手。
接着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从地上捡起两张信纸。
“辞职信?还有一封是......”
我连忙站起身,慌乱地从她手上抢过信纸:
“我自己收拾就行,你别给我弄乱了。”
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大,唐婉琴愕然地看着我。
“你要辞职?”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唐婉琴却突然笑了。
“你要是辞职了不就有个岗位空缺吗?”
“书文要是转正了,有一份正式工作我也放心些。”
解释的话就这样僵在嘴里,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连东西都懒得捡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等交完离职信,我在校门口意外撞见了抱着箱子等着的女人。
见我出来,唐婉琴抿着唇将箱子递给我。
“你的东西。”
我神色一软,正想道谢,唐婉琴又接着说:
“你能不能帮书文写封推荐信,这样转正几率大一点。”
一阵风吹过,像是有沙子吹进了我的眼睛。
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淡淡的说道:
“好。”
就当是偿还这几年的夫妻情谊。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唐婉琴嘴角一勾,接着又想到什么问我:
“那你呢?你的新工作是什么?”
我偏过头,随意的解释:
“另一个学校的老师。”
唐婉琴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
她放下箱子,将我抱住。
“向安,能嫁给你,是我的福气。”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跟你回家,让你好好陪爸喝一顿。”
我愣愣地感受着她的柔软,心口发紧。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唐婉琴还想说话,许书文就走过来。
“婉琴,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家吧。”
我了眼他红润的脸色,主动后退了两步。
唐婉琴也如我预料般的松开了抱着我的手,满脸惊慌。
“我先带书文回家,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唐婉琴扶着许书文,小心翼翼地像在对待一个珍宝。
没有阻拦,我平静的蹲下身将箱子抱起,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扔了进去。
被唐婉琴碰过的东西,我不想要。
离开的最后一天,我做了一桌好菜跟朋友们道别。
基本上都是唐婉琴的队友。
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她们的起哄声。
“唐营长,你和许老师要不要喝个交杯酒啊?”
“是啊,喝一个嘛。”
许书文坐在唐婉琴边上,脸色泛红。
“别胡闹,婉琴都有丈夫了。”
有人嗤笑一声:
“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当初要不是你先结婚,唐营长也不会自暴自弃跑去相亲。”
“再说了,秦老师又不在。”
手里端着的是刚出锅的热菜,我却觉得比冰块还要寒冷。
想到从前这些人对我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我只觉得恶心。
唐婉琴有些用力地将酒杯放下,皱着脸准备开口。
我刚好轻咳一声走出来,将菜放到桌上。
“吃饭吧。”
我笑了笑,准备坐下。
唐婉琴却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怎么这么多书文不爱吃的菜?”
许书文摆了摆手,柔声道:
“没事没事,我吃青菜就行。”
“秦哥......也不是故意的。”
他话是这么说,眼眶却红了。
唐婉琴起身,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
“我带你去国营饭店吃吧。”
“等一下。”
我突然开口,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唐婉琴愕然地看着我。
结婚五年我在她面前从未喝过酒。
“许书文,这杯酒我敬你。”
酒水入喉,呛得我不停咳嗽。
唐婉琴见状眉头蹙起,伸手想拍上我的后背。
我下意识地躲开,挡住发红的眼角。
她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秦向安,你真是不可理喻。”
丢下这句话,她就带着许书文走了。
剩下的队友们相视一眼,也起身离开。
我坐在院中,独自吃完了这桌饭菜。
距离火车发车还有四个小时。
我把院子里栽种的蔬菜全都摘下来,送给了左右两边的邻居。
距离火车发车还有三个小时。
收拾完碗筷,我将离婚申请和那件穿不惯的衬衫一起放到了桌上。
距离火车发车还有两个小时。
我提上行李,搭上了部队的大车。
开车的年轻小兵问我:
“秦老师,你又要回家啊?这次要待多久?”
我给他分了几颗水果糖,笑着答道:
“不知道,可能就是一辈子。”
小兵以为我在开玩笑,乐呵呵地接过水果糖说:
“那你回来的时候让唐营长跟我说,我还来接你。”
我点点头,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不会有下次了。”
晚上八点,唐婉琴带着许书文回了家,一起的下午的那些队友。
一行人说说笑笑,手里提着打包好的饭菜。
“秦老师,我们回来了!”
先进门的人喊了一声,见屋子里没光便摸索着打开了灯。
“秦老师出去了?”
队友摸了摸头,将手里的饭菜放到桌上。
见到桌上信纸的时候一愣,下意识地喊道:
“唐营长,秦老师给你留了信,是......是离婚......申请......”
第二章
唐婉琴扶着许书文走在后面,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队友张了张嘴,没有勇气再念。
缓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唐......婉琴姐,桌上有一封姐夫留给你的离婚申请......”
这一次,她听清了。
唐婉琴扶着许书文的手瞬间塌下,许书文一个没站稳崴了脚。
“嘶,婉琴。”
他的声音夸张,可女人却没有回头。
唐婉琴推开挤在房间里的人,揪住出声的那个人的衣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的脸色阴沉,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气势瞬间铺散开来。
边上的队友们一愣,谁也不敢说话。
队友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
“姐......姐夫给你留了信,就在桌上。”
唐婉琴推开她,有些颤抖地拿起桌上的信纸。
第一行是几个大字。
婚姻关系解除申请。
申请人:唐婉琴、秦向安。
许书文歪着脚走进来,还想像之前那样搂上唐婉琴的腰。
“婉琴,我脚疼。”
唐婉琴猛地抽回手。
“嘶!”
因为动作太大,许书文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这下是真的崴到了。
他抽了几口凉气,脸色一瞬间的扭曲。
唐婉琴紧紧抓着那份离婚申请,对许书文的动作没有半份关心。
“我去找政委!”
唐婉琴脸色青白,跨过地上的许书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婉琴、婉琴!”
看着她的背影,许书文慌了,像是有什么事情在脱离他的控制。
他很想爬起来追上去,可脚踝处钻心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停下。
许书文只能大声地喊着,试图让女人回头。
他喊得越大声,女人离开的速度越快。
像是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
最后还是一个看不下去的队友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许哥你别生气,秦老师给婉琴姐留了离婚申请,所以她才这么着急的。”
“我们送你去医务室吧。”
许书文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抓住扶着自己的队友焦急地问:
“你说什么?秦向安要和婉琴离婚?”
他的声音急切,满脸兴奋。
和平时伪装出来的温文尔雅、与世无争完全不一样。
扶着他的人身子一顿,眼里不自觉带上了打量和狐疑。
其他人也没错过这一面,脸上的关心和热切也少了许多。
许书文心下一惊,连忙收敛住激动:
“对不起啊,我的脚实在是太疼了,所以失态了。”
女人嗯了一声,转头叫了另一个人过来。
一起将许书文送去了医护室。
病房内,医生正在给许书文的脚上药。
病房外,几个队友或站或坐,都有些沉默。
“姐夫和婉琴姐分手,会不会是因为许老师啊......”
几人中最年轻的赵丽丽率先受不了的开口。
“别胡说,婉琴姐不是这样的人。”
立刻有人骂道。
赵丽丽抿了抿嘴,犹豫地说:
“那许老师呢?”
“许老师没回来之前,婉琴姐和姐夫明明好好的。”
“你们说,姐夫是不是听到我们说的话了?”
几人下意识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张燕。
接收到姐妹们的视线,张燕脸色涨红:
“不可能,姐夫的离婚申请是几天前就批准了的,跟我没关系!”
赵丽丽垂下头,声音很轻:
“可不管怎么样,姐夫才是婉琴姐的革命伴侣,姐夫又对我们那么好。“
“中午那些话......本来就不应该说。”
“......”
此时,唐婉琴也拿着离婚申请敲响了政委家的门。
“砰砰砰!”
“砰砰砰!”
院子里的灯亮起,政委的妻子周嫂子出来开门。
“唐营长?快进来吧,你找我们老王什么事啊?”
见到一脸着急的唐婉琴,周嫂子连忙打开院门让她进来。
唐婉琴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连忙冲进了房间。
政委正坐在沙发上看报,见她急匆匆地进来皱了皱眉:
“出什么事了?”
唐婉琴冷着脸将离婚申请递到政委面前,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根本没有签过这个申请!”
政委愣了一下,很快想通了事情经过。
“慧芬,给婉琴倒杯热茶。”
周嫂子点点头,去厨房烧水了。
唐婉琴下颌紧绷,执着的想要个答案。
政委叹了口气,解释道:
“五天前,秦老师亲自拿着这封申请来找我,说是要跟你解除关系。”
“我看上面的字迹确实是你的,就同意了。”
唐婉琴瞳孔微震,她想起来了。
我从老家回来的那天晚上,确实是拿过一张申请给她签字。
可我说的,明明是介绍信的申请啊。
怎么......怎么会是......
“政委,我不知道那是解除关系的申请......”
她的声音沙哑,像是沙漠中苦行已久的旅人。
政委喝茶的手停了片刻,表情却没有半分变化。
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唐婉琴注意到了这点,不敢置信地看向政委。
“为什么?”
在战场上面对敌人都不曾有过害怕的女人,现在却红了眼眶。
政委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婉琴,你和许书文到底什么关系?”
唐婉琴怔愣了一瞬:
“书文?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政委皱眉,恨铁不成钢地将茶杯重重放下。
“唐婉琴!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周嫂子这时也端着热水出来了。
估计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一向和善的周嫂子此时也沉下了脸。
“唐营长,有些话你骗骗自己就好了,别把别人都当成瞎子。”
她这话说的不客气,唐婉琴也后知后觉到了不对劲。
“嫂子,你什么意思?”
周嫂子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坐到了政委边上。
“我问你,许书文同志回来这一个月,你在家陪了秦老师几天?”
唐婉琴回想了一下,皱眉道:
“许书文同志刚离婚,我看他意志消沉,所以才多陪了几天。”
周嫂子冷哼一声:
“他没有家人吗?就非得你一个已婚妇女照顾?”
唐婉琴脸色有些难看。
“还有,之前秦老师回老家,你为什么不陪他!”
说到这,周嫂子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恨恨道。
唐婉琴下意识蹙起眉头,不明白周嫂子为什么会气成这样:
“向安临时说的要回去,我刚好有事要忙,所以就没回去。”
“我答应过他了,等我忙完就陪他一起回去。”
周嫂子脸色好了一点:
“你那几天都在忙什么?和秦老师解释了没有?”
唐婉琴点点头:
“许书文同志生病住院,我照顾了他几天。”
“这些事我也跟向安说过了。”
“你!”
周嫂子站起身,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指着唐婉琴的头,一脸气愤。
“我终于知道秦老师为什么宁愿瞒着你也要走了。”
“唐营长,要是早知道你是这种人,之前我绝对不会撮合你和秦老师!”
“我呸!”
政委也黑着脸,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看着两人的表情,唐婉琴心下一凉。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
莫名的不安顷刻间便占据了她的整个头脑。
“政委、周嫂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拿着离婚申请的手不断捏紧,唐婉琴着急地问道。
周嫂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睛里也闪现出了点点泪光。
“你知道秦老师为什么急着回家吗?”
唐婉琴一惊,很快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周嫂子点点头,擦了把眼角的泪水。
“秦老师的父亲......去世了。”
“他回去是奔丧。”
说到这里,周嫂子的情绪变得激动。
“唐营长,那可是秦老师的父亲,你的公公啊!”
“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公公的葬礼都不出席,你还算个人吗!”
“砰!”
唐婉琴的腿撞到了茶几。
她张了张嘴,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去。
“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
她想到了我红着眼求她一起回老家,想起了回家后我憔悴苍白的脸色。
更想起了那天她说要我陪父亲喝酒的时候,停滞了几秒的呼吸。
难怪,难怪我会这么绝情地离开。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唐婉琴捂着脸,身子颤抖,悔恨和内疚让她几乎要崩溃。
周嫂子嗤笑一声,讥讽地说道:
“唐营长你别装了,我明明告诉过你这个消息。”
“什么?”
唐婉琴抬起头,两眼都是血丝。
周嫂子愣了一下,眼里的讥讽也散去了不少。
“你真的不知道?”
“我明明让人告诉你了啊。”
唐婉琴眼睛眯起,寒意毕现:
“谁?”
“你让谁告诉我的?”
政委也回过神看向妻子。
周嫂子脸色一变,从楼上拽下来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
“王明亮!前几天秦老师打电话说他父亲死了,让唐营长赶紧回老家。”
“我走不开,让你去转告,你去了没有!”
七岁的王明亮被人从床上拽下来正打算哭,见母亲这么生气又被吓了回去。
摸摸头说道:
“我说了。”
“我先是去了唐姨的办公室,她们说她去医院看许老师了,我就又去了医院。”
政委皱眉:
“亮子,那你找到唐姨了吗?”
王明亮摇了摇头:
“我就找到了许老师。”
“许老师说唐姨去买饭了,问我找她什么事,我就告诉他了。”
唐婉琴心中一咯噔,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然后呢?”
王明亮被吓了一跳,躲到周嫂子的背后支支吾吾地说道:
“然后许老师就让我先回家吃饭,说他会转告你。”
政委脸一黑,咬着牙问:
“那你就走了?”
王明亮有些想哭了:
“我不来不想走,但是许老师说我要是回去晚了就吃不到饭了。”
“他还给了我一把大白兔奶糖,让我不要把这些告诉别人。”
“呜呜呜呜,娘我错了,你别打我屁股。”
王明亮捂着屁股,嚎啕大哭。
政委和周嫂子都快气疯了,政委一把把王明亮拉到膝上,翻过来就要开揍。
“等等。”
唐婉琴伸出手按住政委正在扒裤子的动作,眼神深邃:
“政委、周嫂子,这件事我要让许书文同志亲自解释。”
政委明白了她的意思,和周嫂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好,我们一起去。”
晚上九点,家属院的灯几乎都关了。
正是睡觉的时间,路上静悄悄的。
唐婉琴一行人心事重重地来到了医务室。
走廊外,几个队友还在,气氛异常古怪。
见到唐婉琴一行人,几人瞬间站好。
“政委、周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政委随意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许书文同志呢?有些事情需要他配合。”
几人对视一眼,赵丽丽站出来解释道:
“政委,许书文同志崴了脚,现在在里面上药呢。”
唐婉琴闻言,率先推门进去。
“婉琴!”
上完药的许书文听到动静转过头,惊喜地叫道。
唐婉琴垂下的手紧紧握拳,眼里都是冷厉:
“许书文,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向安父亲死了?”
许书文下意识否认:
“婉......婉琴,你怎么会这么问?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他不能承认。
大家都在场,他要是承认了,不仅会失去唐婉琴,更可怕的是。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想到这,他咬了下舌尖,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唐婉琴冷冷的盯着他,眼里的黑暗几乎要喷薄而出:
“许书文,你确定吗?”
许书文偏过头,躲开了她的眼神。
“当......当然......婉琴,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许书文同志,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政委威严的声音响起,许书文一愣。
下一秒。
他就看到了政委身后牵着王明亮的周嫂子。
惊恐和慌乱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政......政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跟进来的队友们也站到了边上。
安静的病房瞬间变得拥挤。
所有人的眼光都在政委的身上,就连上药的医生和护士也不禁放缓了呼吸。
周嫂子冷笑一声,打破了寂静:
“许书文,上周我让我们家亮子转告唐营长,秦老师的父亲死了让她赶紧回老家奔丧。”
“他说你答应他会告诉唐营长,然后让他先回家吃饭,有没有这回事?”
死一般的寂静。
许书文脸色苍白,咬了咬唇决定死不认账:
“周嫂子,我真不知道这件事,婉琴,你要相信我。”
没人说话,他又看向在啃手指的王明亮,声音尖锐:
“亮子才七岁,说不定是他贪玩忘记了这回事,然后找的借口。”
唐婉琴眉头一拧,不敢置信地看着许书文。
她没想到,许书文为了撇清自己竟然会栽赃到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
周嫂子脸都被气红了,指着许书文骂道:
“许书文同志,我平日见你温文尔雅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自己干了坏事推到一个小孩子身上,你还要不要脸。”
“我说呢,你一个离了婚的男人怎么敢天天缠着有夫之妇,破坏军婚。”
“原来本性就是这样。”
周嫂子的话一出,在场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不过许书文是羞愧、狠毒,而其他人都是对他的鄙夷。
尤其是给他上药的护士,直接就把手里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生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许书文自然是感觉到了周围人的眼神,心下一横,干脆破罐破摔:
“周嫂子,你说话有证据吗?”
“你说我栽赃,你拿出证据来啊!”
“别是仗着自己老公是政委就欺负我吧。”
“你!”
周嫂子被他的不要脸气疯了,上前就想动手,被政委拦住。
政委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也被许书文的无耻震惊了。
他拉着妻子的手,将王明亮推出来:
“亮子,你说。”
王明亮早就被吓到了,抽噎着说:
“我那天来找唐姨,她不在,许老师问我找她干嘛,我说了后他就让我先回家,说他会转告唐姨。”
“呜呜呜呜,我没有骗人。”
许书文冷哼一声:
“王明亮同学,你有证据吗?老师上课时候没教过你吗?”
“没有证据就污蔑他人,可是坏孩子才会做的哦。”
王明亮哭闹的声音一顿,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许书文,大叫道:
“我不是坏孩子!我没有骗人!”
“就是许老师说的,他还给了我几颗大白兔奶糖,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我还分了两颗给隔壁的铃铛妹妹!”
此话一出,许书文终于无话可说了。
他猛地看向唐婉琴,眼眶通红:
“婉琴,你听我解释......”
唐婉琴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眼他,像是彻底认清了他的真面目。
其他人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什么人呐,就这还老师?”
“许书文真的太过分了,难怪他会离婚。”
“以后我们都离他远点吧,这样的男人和毒蛇有什么区别。”
......
政委沉着脸,开口说道:
“许书文同志,这件事情我会告诉学校的领导,我们部队的学校容不下你这座大佛。”
周嫂子也恨恨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面对众人的厌恶,许书文接受不了现实,晕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想帮他。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了整个部队。
学校领导不仅开除了他,还因为作风问题在他的档案上记了一笔。
以后,许书文再也没办法当老师了。
其他工作也轮不到他。
而他隐瞒消息,害得唐婉琴没能回去奔丧的事情更是犯了众怒。
家属院的人联名要求把他赶出部队,不允许这样的恶毒男人留下。
最后许书文只能狼狈地收拾东西,灰溜溜地离开。
至于唐婉琴,经过调查,她和许书文确实没有发生什么。
但还是受到了惩罚。
三年内不得晋升。
以后能不能再往上走也很难说。
而我,回到村里后顺利接替了父亲的工作。
安心在村里教书。
村小的条件自然是没有部队好,但我的生活却格外满足和平静。
面对这些朴实、清澈的眼神,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唐婉琴也找过我,她在父亲的坟墓前跪了很久。
她跟我解释了许书文的事情,问我能不能原谅她。
我摇了摇头,错过就是错过,没有回头的可能。
几次之后,唐婉琴没有再烦我。
只是一年总有几次,她会在学校门口远远的看我。
除此之外,她还将自己的一半津贴都给了我。
她说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我本来不想要,可我不收她就一直跟着我。
磨到我同意为止。
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了。
此那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收到一笔钱。
这些钱我也没有乱花,全都用来整修学校。
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教学环境。
就这样,我在山村教了一辈子书,唐婉琴也守了我一辈子。
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儿孙,但我有一大批学生。
他们会像我继承父亲的遗志那样,继续为山村的孩子点亮教育的火把。
薪火相传。
最后,我摸着手上那块早就用不了的手表,心满意足地告别人世。
我这一生,没有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没有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