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石看着高小琴伸出的手，久久没有回应。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用“民意”和“正义”精心包装的陷阱。一旦他接下这个“组长”的头衔，就等于上了山水集团的船。从此，他的一世清名，将和这个背景复杂的女人，和这家声名狼藉的公司，捆绑在一起。
但情感上，他看着周围那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看着工人们脸上那劫后余生的渴望，他又无法拒绝。
高小琴的提议，是目前唯一能立刻解决工人安置问题，并且能从法律层面追回他们血汗钱的方案。他可以不相信高小琴，但他不能拿一千多个家庭的未来去赌。
“陈老，您不必立刻答复我。”高小琴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善解人意地收回了手，“您可以考虑，可以调查。我们的诚意，会体现在后续的行动上。明天上午九点，第一笔一千万的垫付资金，就会打到三方监管的账户上。届时，还请您和工人代表们，一起到银行查验。”
她没有步步紧逼，反而给了陈岩石一个台阶下。这种张弛有度的节奏掌控，让一旁的李达康都暗自心惊。
“好！”陈岩石终于开口，声音洪亮，“明天上午九点，我亲自去银行！如果钱真的到账，这个监督组长，我陈岩石就当了！我倒要看看，你高小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这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既是给了工人们一个承诺，也是给了高小琴一个警告。
“一言为定。”高小琴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夜色如墨，寒意刺骨。
一场足以引爆京州的危机，在高小琴匪夷所思的操作下，暂时被按下了暂停键。但现场的气氛，却像一根拉得过紧后又稍稍松开的弓弦，依然充满了危险的弹性。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眼神在怀疑、期待和茫然之间切换。推土机和拆迁队的人，被警察隔开在另一边，像一群被拔了牙的狼，不甘心地龇着牙，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李达康的脸色很难看。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在原地踱着步，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他今晚的目标很明确，平息事态，然后，让光明峰项目的核心工程——大风厂地块的拆迁工作，走上正轨。现在，事态是平息了，可拆迁，却似乎变得比之前更不可能。
这时候，祁同伟在旁边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何不趁热打铁，直接把它给拆了呢？”
“大风厂的拆迁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所以才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长痛不如短痛。”
祁同伟这看似帮着李达康说话，实则是精心设计的一个毒计，他清楚地知道李达康为了政绩什么都能做出来，事情如果闹大了李达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真的拆成了，山水集团也许就能顺利推进大风厂的项目，从而获得巨额的利润。
李达康看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阴沉的祁同伟，又看了一眼被工人们簇拥着，像一座山一样定在那里的陈岩石，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气定神闲的女人身上。
高小琴。
这个名字，今晚之后，恐怕要在汉东的政商两界，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暴。
不行，光明峰项目是京州未来十年的经济引擎，是他的政治抱负，绝不能在一个小小的服装厂上耽搁！
“赵东来！”李达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短促而有力。
“到！”赵东来立刻应声。
“把山水集团的拆迁队负责人叫过来！”
常成虎早已被警察带走，但拆迁队的副手还在。一个精瘦的男人被带到李达康面前，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李书记。”
李达康指着不远处那几台钢铁巨兽，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下达了命令：“现在，立刻，让你的推土机发动起来！先把外围的违章建筑给我清掉！今天晚上，拆迁工作必须启动！”
此言一出，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工人们“轰”的一下炸了锅，刚刚放下的棍棒又被抄了起来。
“李达康！你说话不算话！”
“刚谈好就想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