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小琴的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祁同伟的脸上。那句“赵瑞龙让你动陈海,对不对?”不是疑问,而是审判。

祁同伟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开口否认,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件事,是他和赵瑞龙之间通过加密电话联系的绝密,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他递给赵家的终极投名状。高小琴,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你怎么……”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高小琴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怜悯。她猛地拉开车门,将还在失神状态的祁同伟拽上了停在旁边的一辆黑色商务车里。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视线。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高小琴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祁同伟的心理防线在她的逼视下寸寸崩溃。他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可笑。他颓然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认了。

“你糊涂!”高小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又立刻压了下去,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祁同伟,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陈岩石刚刚成了全国直播里的护厂英雄,成了敢跟市委书记叫板的圣人!沙瑞金的电话言犹在耳,他管陈岩石叫‘陈叔’!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他的独生子,你是想让整个汉东的政法系统都炸锅吗?你是想让沙瑞金用雷霆手段,把我们,把高育良,把赵家,连根拔起吗?”

祁同伟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辩解,说这是赵公子的命令,他无法违抗。说陈海手里的线索,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可这些话,在高小琴冰冷的质问面前,显得那么无力。

高小琴看着他脸上那混杂着恐惧、不甘和挣扎的表情,眼中的锐利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悲哀所取代。她沉默了片刻,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良久,她幽幽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遥远的、被水浸透的沙哑:“同伟,你知道我出生在什么地方吗?”

祁同伟猛地睁开眼,不解地看着她。

“汉东,烟波浩渺的大北湖,湖中心有个小岛。我就出生在那个岛上的渔村里。”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车窗,望向了遥远的过去,“我出生那天,我爸妈一点都不高兴。因为在那个地方,女儿,是赔钱货。我和我妹妹,小凤,我们从小就没有穿过一双像样的鞋子。”

“十几岁的时候,岛上来了一个穿戴体面的男人,说是来城里招工。我爸妈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我和小凤送给了他。临走的时候,那个男人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双白色的球鞋。我记得清清楚楚,三十五块钱一双。我跟小凤高兴坏了,以为遇到了天大的好人。我们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高小琴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弧度。

“我们不知道,那只是噩梦前的一颗糖。”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但她强行控制着,“到了一个叫山水庄园的地方,一个晚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闯进了我的房间……我哭,我喊,我挣扎……没用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叫赵瑞龙,他爸,是省委书记。”

祁同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他能感觉到高小琴每一个字背后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想伸出手去抱住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

“为了保护小凤,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顺从他。”高小琴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名贵的丝质裤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那几年,我怀了三次孕,也流了三次产。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烂在泥里,臭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