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香精的甜腻混杂着关东煮汤底残留的、微带咸腥的余味,一股脑儿地涌入鼻腔。这熟悉到令人有些反胃的气息,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恍惚的真实感。冰冷、坚硬的地板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沈丘楠和张珑悦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头顶是7-ELEVEN便利店那熟悉的、略显惨白的荧光灯管,货架上整齐码放的商品在寂静中投下沉默的影子。时间,仿佛在他们被那无形的力量摄走时凝固,又在回归的瞬间解冻——正是他们离开后的第二天凌晨。店里空无一人,只有冰柜压缩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这个钢铁都市沉睡时的心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几分寂寥。
两人支撑着身体坐起,眼神都有些涣散,仿佛刚刚挣脱了一场漫长到令人窒息、又荒诞不经的噩梦。身体深处传来的、远超以往的充沛力量感,以及识海中清晰烙印的、关于那个光怪陆离空间的庞杂信息——主神空间、强制任务、契约者、积分、兑换、还有那些关于符箓、灵力运转的玄奥知识——这一切都在冷酷地提醒他们:那不是梦。是真实到刻骨铭心的经历。
“我们…真的回来了?”张珑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环顾着熟悉的货架、收银台、甚至门口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这一切日常的景象,此刻却透着一股虚幻的不真实感。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确认那并非幻影。
“嗯。”沈丘楠低沉地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更显沙哑。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感受着骨骼肌肉间流淌的、爆炸性的力量。这力量,比离开便利店前强大了何止数倍?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隔壁街区隐约传来的汽车驶过声,能嗅到空气中漂浮的每一丝尘埃的味道。他看向张珑悦,目光锐利如刀,“只有一天…时间差是好事。”这意味着他们在主神空间经历生死搏杀的时间,在现实世界仅仅过去了一天,给了他们宝贵的喘息和适应期。“你感觉怎么样?脑海里的信息…”
“很…很多。”张珑悦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蹙,像是在努力梳理一团乱麻,“主神空间、任务、契约者、积分…还有那些符箓的知识,像潮水一样涌进来…感觉脑袋要炸开了。”她顿了顿,尝试着按照识海中那篇名为《紫霞引气诀·初解》的功法调动体内微弱的暖流——那是主神基础灌输和修复带来的馈赠,让她勉强跨过了引气的门槛,达到了引气初期。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的莹白色微光在她指尖一闪而逝,如同夏夜的流萤。“不过,”她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神色,“身体感觉…前所未有的好,充满了力气,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们需要时间消化。”沈丘楠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站起身,走到收银台后,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习惯,快速检查了一下收银机和监控屏幕,动作利落,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后沉淀下来的沉稳。他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下自己的号码,“先离开这里。留个联系方式。这一个月,各自修炼,消化所得,适应力量。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他将纸条递给张珑悦,眼神凝重地强调,“三十天后,子时,必须回到这里。锚点启动,不容有失。”
两人交换了微信。张珑悦的头像是一幅她自己画的风景素描,宁静的山林溪涧,透着几分恬淡,她的微信名就叫“珑悦”,简单直接。
推开便利店沉重的玻璃门,凌晨特有的清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露水的湿意。空旷的街道在稀薄的路灯下延伸,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划破寂静。两人并肩走着,却都沉默着。巨大的信息量,身份的骤然转变,从普通人到挣扎于生死边缘的“契约者”,这一切带来的冲击远非言语可以形容。需要时间,需要在这凡尘俗世的缝隙里,将惊涛骇浪沉淀为内心深处的暗流。
在一个十字路口,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张珑悦停下脚步,转过身,清亮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认真。她看着沈丘楠,一字一句地说:“沈丘楠,谢谢你…在兰若寺,没有放弃我。还有…”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谢谢你…选择征召我。”她知道那个“抹除”的选项意味着什么。在那个瞬间,她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甚至可能拖后腿的陌生人。这份选择,是沉甸甸的信任,也是她得以继续存在的唯一原因。
沈丘楠摆摆手,动作随意,眼神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兰若寺的并肩作战,生死一线的挣扎,已在他们之间系上了一条无形的纽带。“活着就好。”他的回答简洁而务实,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抓紧时间。一个月,不长。”说完,他转身,身影很快融入了另一条街道的阴影中。
日子,在巨大的反差中,似乎又强行扭回了“正轨”。
沈丘楠依旧回到了他那间位于老旧居民楼顶层的出租屋。房间狭小、简陋,墙壁斑驳,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艰难地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白天,他反锁好那扇薄薄的木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盘膝坐在那张铺着薄薄褥子的硬板床上,他首先取出了那枚在主神空间用积分兑换的、珍贵无比的“紫霄蕴神丹”。
丹药呈深紫色,龙眼大小,表面有氤氲的紫气流转,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他毫不犹豫地将其送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磅礴却异常温和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澎湃地冲向四肢百骸!这股精纯无比的能量最终百川归海,尽数汇入他的识海深处!
刹那间,沈丘楠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浸泡在温润的灵泉之中。原本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识海,此刻被这股甘霖沛然浇灌!他的神识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壮大、凝练!如同水银泻地,原本只能模糊感知身周数米范围的精神力触角,此刻轻松地覆盖了整个狭小的房间。墙壁不再是阻隔,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隔壁邻居家电视机内部微弱的电流波动,能“听”到楼下住户细微的鼾声!对内视己身更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体内每一缕灵力的流转轨迹都纤毫毕现,如同星辰在经脉中运行。源自“星图珠”的力量在丹药的催化下运转得更加圆融如意,效率倍增。药力在持续炼化,推动着他的修为向着筑基后期的门槛稳步而坚定地迈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天地间稀薄的精华。
夜幕降临,沈丘楠换上便利店的工作服,再次踏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战场。周扒皮那张刻薄的脸依旧令人厌烦,但似乎收敛了几分往日的嚣张气焰。大概上次沈丘楠那场突如其来的“病危”和随后“奇迹般”的康复,让这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心里多少有点发毛。他带来的女人也换了,不再是那个浓妆艳抹、眼神怨毒刻薄的“小美”。新来的女人同样年轻,身材火辣,穿着大胆昂贵的名牌,妆容精致,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更胜小美的精明和妖娆,看人时眼神总带着审视和算计。没人知道那个曾经趾高气扬的“小美”去了哪里,也没人关心。便利店的小社会,残酷而健忘。
沈丘楠对此漠不关心。他的心思,早已沉入了另一个层面。表面上,他熟练地收银、补货、整理货架,应对着偶尔进门的夜归顾客。然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在扫描商品条码的间隙,在擦拭柜台水渍的瞬间,他的识海深处,那颗由主神赋予的“量子超算核心”正以前所未有的功率全速运转!
浩瀚的信息流在他意识中奔腾:
《天罡三十六变》那残缺却玄奥莫测的韵理被反复拆解、推演,每一个残缺的符文都试图被解析、补全,探寻其沟通天地法则的可能性;
燕赤霞所授的《紫霞引气诀》和那几式基础却蕴含大道至简的剑诀,被一遍遍模拟、优化,与自身灵力属性进行深度磨合;
更重要的,是他自身在生死搏杀中领悟的“电磁加速”模型——如何将现代物理法则理解的电磁力,完美地、可控地融入自身“星图之力”构建的灵力体系?这是独属于他的道路,充满了未知与凶险,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
指尖,在无人注意的柜台下方,或是在背对监控的货架阴影里,偶尔会凝聚出一缕极其微弱、跳跃着星屑般细碎电弧的微芒。这缕微芒无声无息地切割着空气,测试着速度、穿透力以及灵力与电磁力融合瞬间的爆发点。每一次尝试,都带来细微的法则反馈,被量子超算核心精准捕捉、分析、优化。
他的目光,也时常会落在那扇布满龟裂纹路的巨大玻璃门上。融合了星图珠后,他的“视界”发生了蜕变。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裂纹,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交织成一副蕴含了河图洛书至理的神秘图卷。裂纹深处,隐隐有微弱的光芒流转,如同星河流淌,似乎在向他无声地揭示着空间折叠、穿梭的更深层奥秘。这扇门,不仅仅是一个出口,更像是一个通往未知维度的、残缺的密码本。
微信提示音,成了他高度紧张修炼间隙中,唯一带着些许人间烟火气的调剂。张珑悦的头像,那个宁静的风景素描框,几乎每天都会在屏幕上跳跃起来。
“沈丘楠!救命!丹田到底在哪里啊?是肚脐下面那个热乎乎、一跳一跳的地方吗?我照着《初解》练了一下午,感觉那里像有个小漩涡在转,这样对不对啊?【抓狂表情】”
“引气入体是不是就像喝水?把空气里的‘灵气’吸进来存到丹田里?可我怎么感觉吸进来的好少啊…像用吸管吸果冻,费老大劲才一点点!这正常吗?【委屈巴巴表情】”
“符箓的线条为什么一定要画得那么精确啊?歪一点点,就感觉整张符纸都‘死’了,没‘气’了!手抖星人好难!【大哭表情】不过!我用青灵笔画了个‘安神符’,贴在床头,感觉睡觉好像真的踏实了点,不像以前老做梦了!这算成功了吗?【期待星星眼】”
“喂!你说我们下次任务会去什么样的世界啊?会不会遇到那种御剑飞行、仙气飘飘的仙人?还是像科幻电影里那样,全是钢铁丛林和外星人?会不会有霍格沃茨那样的魔法学校?好想去看看!【超级星星眼表情】”
她就像一个骤然被扔进神秘世界、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与懵懂的小学生,问题层出不穷,脑回路时而清奇得让人哭笑不得。沈丘楠从最初看到这些问题时眉头微蹙的无奈,到后来竟也渐渐习惯,甚至偶尔会觉得屏幕那头的笨拙和天真有点…好笑。他总会在短暂的休息间隙,用最简洁、最直白、她能理解的语言回复:
“位置大致对,具体在下腹关元穴深处。气旋感是引气入门的征兆。继续。”
“非喝水。是感应、引导、炼化。此界灵气稀薄如荒漠,初期艰难是必然。持之以恒。”
“符线蕴含沟通天地法则之‘理’,如电路,断则不通。安神符有效即入门,多练以达精准。”
“世界…无法预测。仙侠、科幻、魔幻、乃至未知领域皆有可能。但切记,主神空间非游乐场,任何世界皆生死场。收起幻想,专注修炼,准备战斗。”
张珑悦的回复往往带着一连串“哦哦哦!懂了懂了!”、“原来是这样!”的恍然大悟表情包,然后不出半天,新的、角度刁钻的问题又会接踵而至。然而,沈丘楠敏锐地察觉到,她在符箓一道上,似乎真的拥有某种得天独厚的天赋。虽然问题显得幼稚,提出的想法也时常天马行空,但她的进步速度却快得惊人。她曾拍过几张自己画的符箓照片发过来,从最初线条歪歪扭扭、灵力滞涩的涂鸦,到后来渐渐变得流畅圆融,笔锋转折间隐隐透出一股清净平和的“神韵”,仿佛能安抚躁动的灵魂。这份天赋,让沈丘楠在审视那些照片时,眼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时间,在这看似平静的凡尘俗世中悄然流淌。沈丘楠在狭小的出租屋与冰冷的便利店之间往复,如同一个沉默的苦修士,疯狂地汲取着主神空间带回的养分,锤炼着自身的力量。张珑悦则在她的世界里,一边应付着可能存在的学业或工作,一边沉迷于符纸朱砂的方寸天地,笨拙而执着地描绘着沟通天地灵机的线条。两人如同两颗意外坠入凡尘、暂时收敛了光芒的星辰,在这名为现实的深渊缝隙里,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那锚点重启、光华再绽之日的到来。下一次的征召,是新的地狱,还是新的机遇?无人知晓。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风暴再次降临前,让自己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