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他想撑住,可四肢像被抽空了力气,连指尖都动不了。最后的意识里,只有胸口那块玉佩还在发烫,贴着皮肤,像是要烧穿进去。
再睁眼,天已经黑了。
帐篷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火苗歪歪扭扭地跳着,映得帐顶影子乱晃。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外衣被褪到腰间,肩头那道“废”字疤痕正泛着金光,一条条细纹从疤痕边缘蔓延出来,顺着脊背往上爬,一直延伸到后颈。
那些纹路不是静止的,它们在动,像活蛇在皮下游走。
他想抬手,却发现全身经脉都在胀痛,仿佛有无数股灵力在乱撞。刚一动念,体内的暗脉猛地一抽,九道金丝从经络深处浮现,在皮肤下交织成网,整条左臂瞬间变得透明,能看到金线在血管里奔涌。
“别动。”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姜沉月坐在床边,手指还贴在他后颈,指尖微凉。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又轻轻按了下去。
就在她触碰到那片金纹的瞬间,楚昭体内暴走的灵流忽然安静了一瞬。
那不是压制,也不是疏导,更像是……呼应。
他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她眼底有血丝,显然是守了很久。冰丝帕搭在手腕上,边缘泛着一丝极淡的金芒,像是被什么灼过。
“你醒了。”她声音很轻,“他们说你活不了。”
“谁说的?”他嗓音沙哑。
“楚家的人。”她顿了顿,“他们想把你扔在山里。”
楚昭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
他想坐起,刚一用力,后颈那片金纹猛地一缩,一股反噬之力直冲识海。他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冒。
姜沉月立刻伸手扶住他肩膀,掌心灵力缓缓渗入。可就在那股灵力接触到他皮肤的刹那,他后颈的金纹突然亮了一下,像是被点燃了。
她指尖一颤。
“你这印记……”她喃喃道,“怎么和我梦里见过的一样?”
楚昭猛地睁眼。
她没看他,而是盯着自己锁骨下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一片皮肤下,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
帐外风声掠过,油灯忽地暗了半截。
楚昭闭了闭眼,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灵力。他知道,这阵纹已经不再完全受控了。它在觉醒,在显化,在向外界释放某种信号——而姜沉月,显然被这信号牵动了。
但他不能问。
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解释什么。
天快亮时,他终于能下地了。
姜沉月扶着他走出帐篷,营地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嘲讽,也不是畏惧,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忌惮。
“妖孽。”有人低声说。
楚昭没理。
他低头整理衣领,指尖触到玉佩的瞬间,体内那九道金丝缓缓归隐。可当他抬眼看向姜沉月时,视野忽然变了。
他能“看”到她。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全新的感知。
她周身灵力如溪流运转,清澈温润,可在右臂经脉处,缠着几缕黑丝,像是毒藤攀附,缓慢侵蚀着她的灵脉。
那是外力。
是被人种下的东西。
楚昭瞳孔一缩。
他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问,只会让她更危险。
就在这时,一名楚家长老走来,语气冷淡:“废物,大长老召见。”
楚昭低头应了声“是”,脚步踉跄地跟上。
大长老坐在主帐里,手里拿着一份名册,眼皮都没抬:“这次护行,你倒是出尽风头。”
“属下只是侥幸。”
“侥幸?”长老冷笑,“几十刀砍不死,还反杀了血狼?你当我们都瞎?”
楚昭垂着头,手藏在袖中,死死掐住掌心。
“不过……”长老语气一转,“你既然能活下来,也算有点用。从今天起,去后山劈柴房待命,别出现在主院。”
“是。”
走出主帐,楚昭站在廊下,手指缓缓抚过玉佩。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夜深。
楚烈的书房外,一道黑影贴墙而行。
门窗紧闭,窗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灵光——是低阶警戒阵在运转。这种阵法对付普通人足够,但对楚昭来说,就像一层薄纸。
他伸出手指,故意在窗框边缘轻轻一划。
阵法微震,灵光闪了一下,随即恢复。
就在那瞬间,他已翻窗而入。
书房内陈设简单,书架、案桌、笔墨纸砚,角落里还摆着一只传讯玉碟。他没动那些,直奔书案抽屉。
抽屉上了锁,是普通机关。
他用指甲撬开,里面只有一封信。
信纸泛黄,封口用的是姜家特制的青蜡,印着一朵半开的月莲——那是姜家旁支密信才用的标记。
他拆开。
字迹是楚烈的,但内容却让他的手指瞬间收紧。
“姜家主事已允,三日后子时,于祖祠偏殿行引灵之礼。纯阴之体为引,堕仙残魂归位,楚姜两族共承天恩。”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祭品不可有失,若途中生变,可先断其灵脉,保躯壳完整。”
楚昭盯着那行字,呼吸一点点冷了下来。
祭品。
他们管她叫祭品。
他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体内那股暗脉在疯狂躁动。信纸上残留的邪力正被阵纹无声吞噬,而随着邪力流入,他眼前忽然闪过一幅画面——
黑袍银发的男人坐在祭坛中央,双手结印,低语:“纯阴之体,终归我用。”
画面一闪即逝。
可那声音,和昨夜他昏迷时听到的龙吟,竟有几分相似。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月光斜照进来,映在书案上,恰好照出他影子的轮廓。
他后颈的金纹没完全消散,正缓缓起伏,像在呼吸。而那纹路的形状,竟与他胸前玉佩的轮廓一点点重合,仿佛两者本就是一体。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到后颈。
那里还在发烫。
不是痛,是警告。
他盯着那封信,慢慢将它揉成一团。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袖口突然一热。
是姜沉月给他的那块纳灵玉佩,正贴着皮肤发烫,热度直透心口。
它在感应什么。
他低头,看见玉佩表面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金纹,和他肩头的一模一样。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窗外风起,吹得窗纸哗哗作响。
他缓缓将玉佩塞回衣领,转身翻出书房。
落地时,脚步很轻。
可就在他抬脚的瞬间,后颈那片金纹突然剧烈一跳,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
书房窗缝里,那道警戒阵的灵光,正以极慢的速度恢复原状。
但有一点不对。
阵法的波动频率,和信纸上残留的邪力,完全一致。
这不是楚烈布的阵。
是别人。
他站在夜色里,手指慢慢握紧。
玉佩贴着心口,烫得像块烧红的铁。
他转身,朝着营地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回到帐篷,掀开帘子。
姜沉月还没睡。
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条冰丝帕,正对着灯火发呆。
听见动静,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去哪了?”
他没答,只是走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
她没躲。
他低头,看着她右臂经脉处那几缕黑丝,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你相信我吗?”他忽然问。
她愣了下,随即点头:“信。”
“哪怕……我做的事你看不懂?”
“信。”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开口:“别摘下那块玉佩。”
她下意识摸了摸颈间。
他转身,走向床边,躺下,闭眼。
可他知道,自己睡不着了。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暗脉在缓缓运转,九道金丝在经络中游走,每一次跳动,都在吞噬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是夜风里的邪气。
是信纸上的残力。
是姜沉月体内,那缕不断侵蚀的黑丝。
他躺在黑暗里,手指慢慢抚过玉佩。
玉佩温热。
像在回应他。
像在说:该动了。
他睁眼,看向帐顶。
影子映在上面,后颈的金纹缓缓游动,像一条苏醒的龙。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影子的纹路上。
影子突然扭曲了一下。
那一瞬,他仿佛看见影子里有双眼睛,正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