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酆都城的漆棺人,世代为亡故的体面人描龙画凤,守最后一道阴阳关。
漆棺事毕,需以金线烙印,封棺固魂,方能保死者安息,生者安宁。
祖上定下三不封印的死规矩,一旦触犯,便再也吃不上这碗阴阳饭。
我的远房表妹苏晚,美院毕业,恃才傲物,死活要来学这门手艺。
刚学了点皮毛,就天天埋怨我墨守成规,迂腐到不可救药。
上一世,她见了“流泪”的血棺仍要强行烙印,我拼死夺下她的烙铁,等血痕自退,方才动手。
金线浸阴,她偏说是我手抖,我强令所有人焚香请罪,等金线回正才敢继续。
雷雨倾盆之夜,一个豪门大族急着出殡,棺盖被雷劈开一道裂缝,我拦在所有人面前,死也不许封棺。
苏晚却当众指着我的鼻子骂,什么狗屁三不封印,早点封好早点完事,要是误了下葬的吉时,会断了主家香火。
主家一听火冒三丈,认定我故意拿乔,将我双眼刺瞎,装进猪笼,沉入河底淹死。
重生后,我彻底想通了。
“既然有人要破了规矩,那反噬的恶果,便要拿她自己的命来填!”
......
再睁眼,我正站在主家的停尸房,鼻尖萦绕着刺鼻的生漆与血腥气。
远房表妹苏晚则一脸烦躁地站在一口黑漆棺木旁。
她猛地摘下胶质手套,狠狠砸在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这棺材跟活了一样,刷了三遍都盖不住,还在往外渗红,跟流血一样?”
我脱掉身上的麻布围裙,语气冰冷地开口:
“棺木‘流泪’,说明棺中怨气太重,这是大凶之兆。强行封印是封不住的,得等。”
听到我这句话,苏晚满脸鄙夷,声音尖利:“顾衍哥,你不会又要把那套老古董理论搬出来吧?”
“拜托,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信这些东西!”
她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嘟囔:“明明就是木料受潮,漆的配比有问题,非要扯什么怨气。跟着你学手艺,净学些没用的东西。”
院里其他几个被她蛊惑的年轻学徒听到这话,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质疑。
“晚晚姐是正经美院毕业的高材生,懂色彩和材料学,肯定比我们这些土法子强。”
“是啊,晚晚姐说能行就肯定能行,等会儿我们换一种调漆的配方再试试!”
见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这边,苏晚的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诶,顾衍,你什么意思?怎么把围裙都脱了?”
发现我收起了工具,她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警惕起来:
“你不会又想像上次一样,逼着我们所有人都对着棺材烧香请罪吧?”
“顾衍,那些狗屁不通的规矩,纯粹就是你自己编出来抬高身价的吧?像这种包装手段,我见得多了。”
上一世,她也是这么说的。而我,竟然还跟她费力解释。
我们顾家干这行传了整整七代,那些规矩是拿血换来的教训,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若不是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那些滔天之祸,谁会把这些规矩看得比命还重?
酆都城这片的漆棺人,几乎没什么年轻人肯学,我才接了父亲的班,收了这几个学徒。
漆棺人,是十里八乡人人见了都要避讳三分的晦气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