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公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布满老茧、曾让多少江湖恶徒闻风丧胆的双手。这双手，曾打出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曾撕下过最肥美的叫化鸡腿，也曾扶危济困，行侠仗义。
如今，却要去摆弄那劳什子的玉板，对着它挤眉弄眼地讨生活？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又张开，仿佛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心底那点残存的骄傲，像被投入石磨的豆子，在生存的重压下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他慢慢坐回冰冷的地面，背脊重新倚靠上粗粝的水泥柱，这一次，却像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浑浊的老眼望着桥洞外光怪陆离、喧嚣冷酷的城市，那里有他完全陌生的规则和生存方式。
江湖已远，前路茫茫，只剩下一副残躯，为了活下去，为了身后这些同样挣扎在泥泞中的老弱残兵，去扮演一个连自己都鄙夷的小丑。
2、华山绝唱
华山之巅，北峰顶。苍茫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天鹅绒，缓缓覆盖了险峻的群峰。白日里游人如织的喧嚣早已退潮，只留下清冷的山风在千仞绝壁间呜咽穿行，卷起零星的枯叶。
一轮硕大的圆月悬于深蓝天幕，清辉如练，将嶙峋怪石、虬劲古松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冷，投在光滑如镜的观日平台上，仿佛一幅凝固的水墨。
平台边缘，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雾气在月光下缓缓蒸腾，如同沉默巨兽的呼吸。这里，曾是洪七公与欧阳锋生死相搏、豪气干云之地，如今只剩下无边的寂寥和刺骨的寒意。
洪七公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旧夹袄，寒意还是像小刀子一样往里钻。他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手，将梁长老千辛万苦淘换来的二手玉板小心翼翼地固定在那颤巍巍的自拍杆顶端，又笨拙地调整着角度。
屏幕的光映着他沟壑纵横、写满风霜的脸，那双曾经精光四射的眸子，此刻只有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屏幕上方，那个代表直播开启的红色圆点亮着，旁边显示着观看人数：一个孤零零的“1”。那是梁长老。
“梁...梁小子，”洪七公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空旷的山巅显得干涩而突兀，被山风瞬间撕碎，“这劳什子...摆正了没？老叫化子这张老脸，够不够清楚？”他对着屏幕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僵硬地堆叠着。
玉板里传来梁长老压低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帮主！清楚！倍儿清楚！您...您自然点儿！就当是给兄弟们做顿饭！您平时咋样就咋样！”
自然点儿？洪七公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张扭曲的老脸，心里一阵别扭。他深吸了一口清冽刺骨的空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似乎暂时压下了那份尴尬。
他猛地一跺脚，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些，对着镜头，也对着这苍茫的华山夜色，扯开嗓子，试图找回几分昔日的豪气：“咳！老铁们！老叫化子洪七公！今日在这华山绝顶，给大伙儿整点...整点不一样的！看好了！”这声吆喝，三分像街头叫卖，七分倒像是给自己壮胆鼓劲。
他不再看那冰冷的屏幕，仿佛要逃离那窥视的目光。转身走向平台中央，那里已用几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灶台，上面架着一口豁了边的旧铁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