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

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眼,我好像看见沈听拨开了惊呼的人群,疯了一样朝我冲过来。

就像她六岁那年冲过来,向我展示她的小红花。

她喊着我:

“妈——!”

我想,这一定是幻觉。

她已经十年没有喊过我“妈”了。

可就算是幻觉,我也情愿,死在这一刻。

我没有遗憾了。

6

昏迷不知多久后,我还是醒了。

醒来时天光微亮,沈听就趴在我的床边。

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这是十年来,我们第一次如此靠近。

她考上大学后,就和我断绝了所有关系,每逢寒暑假,宁愿在外面打工租房,也再没回过那个家。

我贪婪地看着她的脸,想把她这十年的样子,一点一点都刻进脑子里。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丈量她的脸庞。

我老了,皮肤干枯、粗糙,布满老年斑。

可她还这么年轻,生命才刚刚开始。

我这棵快要烂进泥土里的老树,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块美玉。

我的心里又酸又骄傲,一时分不清是难过还是自豪。

就在这时,她的睫毛颤了颤,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她看见我正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

“李女士,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我窘迫地笑了笑,收回手,“就是……想看看。”

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过,果然那声“妈”,就是在做梦。

我问她:“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又不高兴了,讽刺道:“怎么?醒来看到的不是你的干女儿,你很失望?”

“不是的,”我连忙解释,“我是怕耽误你工作。”

她这才别扭地把头转向一边,“不用你担心,工作室那边,我都都安排好了。”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赵佳推着医疗车走了进来。

她狠狠地瞪了沈听一眼,没好气地说:“会不会好好说话?”

“我怎么对她说话,要你管!”沈听不服气地回呛,“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管得真宽!”

赵佳也上了火,用力地把药物托盘放在我床头:

“一个生你养你的亲妈,不是你用来撒气的垃圾桶!”

“她……”

沈听还想说什么,一滴血却突然从我的鼻腔滑落,晕在纯白的被单上。

她们的争吵戛然而止。

沈听皱紧了眉头:“好好的,怎么又流血了?”

我心里一慌,生怕被她知道我的病情,连忙抽出纸巾地擦拭,干笑道:

“没事,没事……就是老毛病了,可能有点水土不服,上火了。”

“水土不服?”

沈听表情一松,随即又冷哼起来:

“水土不服就回你的云城好好待着养老!跑来海城碍手碍脚,给别人添堵吗!”

“是,乖乖,你说的是。”

我赔着笑想敷衍过去,赵佳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的手伸向我放化验报告的柜子。

我心里猛地一紧。

我不能让她说!我不能让乖乖知道,不能让她为我这个没用的妈再多一分担心和愧疚!

“小赵!”

我急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拼命地摇头,声音里带着哀求,“别……别说!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