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牛郎蹲在青石板上,指尖捻着那本泛黄的诗集,指腹摩挲着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这行字,纸页边缘已经被磨得发毛。他抬头望向院门口那棵老槐树,树影婆娑间,两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啄着落在地上的槐花,恍惚间竟觉得那雀鸣像是谁在耳边低语。
“爹,这个字念什么?” 儿子阿牛仰着小脸,手里的树枝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小眉头拧成了一团。他的眼睛像极了织女,黑白分明,带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清澈。
牛郎回过神,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掌心触到那柔软的发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这个字念‘擢’,是举起的意思。” 他放缓了语速,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就像你娘织布的时候,举起手的样子。”
阿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低下头去摆弄他的树枝。旁边的女儿阿织则安静地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根绣线,正笨拙地模仿着记忆中母亲织布的样子,小小的手指被线勒出了红痕也毫不在意。
牛郎看着两个孩子,眼眶有些发热。几百年了,他们还是这般模样,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凝固了一般。阿牛还是那么顽皮,总爱追着院子里的蝴蝶跑;阿织则继承了织女的安静,喜欢摆弄些针线布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几百年的岁月,究竟在他心里刻下了多少道伤痕。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院角的石碾旁坐下。从怀里掏出那个陪伴了他不知多少个春秋的烟袋锅,填上烟丝,用火石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又回到了几百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日子。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正在田里耕作,突然看到天空中一道金光闪过,紧接着便是织女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疯了似的往天上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下面。他眼睁睁地看着织女被王母娘娘带走,看着她不断回头望着自己和两个年幼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绝望。
(二)
从那以后,每年的七夕,鹊桥相会便成了他们唯一的念想。可谁又知道,那短暂的相聚背后,是怎样的煎熬与痛苦。那些搭桥的喜鹊,一个个都像是长舌妇,总爱议论他们的私事。每次见面,织女嘘寒问暖,他却只能敷衍应对,生怕那些喜鹊又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份曾经炽热的爱情,似乎也在这一次次的敷衍中,慢慢冷却了。
“爹,你又在想娘了吗?” 阿织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小声地问道。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牛郎掐灭了烟袋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爹只是在想些往事。”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将女儿搂进怀里,“等过些日子,我们就能见到你娘了。”
阿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星星。“真的吗?爹,我们这次能和娘多待一会儿吗?”
牛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会的,一定会的。” 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谎言。
(三)
蟠桃园内,织机 “吱嘎、吱嘎” 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回荡着,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织女坐在织机前,熟练地用梭子上下游走,丝线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织出一幅幅绚丽多彩的云霞。可她的心思却早已不在这上面,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