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台绝境
冷。
刺骨的冷风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我裸露在破旧校服外的脖颈和手腕里。我站在七层教学楼的天台边缘，粗糙的水泥沿硌着脚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撕裂喉咙般的灼痛。楼下，蚂蚁般聚集的人群嗡嗡作响，无数张模糊的脸孔向上仰着，像一片扭曲的、无声蠕动的沼泽。
其中一张脸异常清晰。
张子豪。
他站在人群最前面，双手插在那件价值不菲的棒球外套口袋里，仰着头，嘴角咧开一个巨大、残忍的弧度。他身边那群人，王强、李胖子……平时像鬣狗一样围着他转的跟班们，此刻正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唾沫星子在冬日的空气里横飞。他们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带着淬了毒的倒钩。
“跳啊！陈默！废物！站上面装你妈呢！”
“赶紧的！风大，老子冷！”
“喂，你妹妹那个病秧子，今天是不是该交钱透析了？凑够了吗？哈哈哈！”
“跳下来，哥们儿给你众筹点棺材本儿！哈哈哈！”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攥住了，猛地一抽，然后疯狂地在胸腔里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濒死的绝望。妹妹苍白的小脸，毫无生气地躺在惨白病床上的画面，瞬间挤满了我的视野，压得我几乎窒息。
口袋里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又一次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像垂死挣扎的蜂鸣，固执地贴着我的大腿。那震动微弱却无比沉重，一下，又一下，仿佛直接敲在我的肋骨上。我知道是谁。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那只屏幕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旧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屏幕上，只有一条孤零零的短信，来自那个熟悉的号码。
“哥，别管我了…好好活下去。小薇。”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楼下的哄笑、呼啸的风声、心脏的狂跳……所有的声音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灰白。只有屏幕上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眼底，烫穿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
活下去？
为了什么？
为了像条狗一样被张子豪他们继续践踏？为了眼睁睁看着小薇的生命一点点被那个无底洞般的医疗费抽干？为了在这个冰冷、绝望的深渊里，永无止境地挣扎？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四肢百骸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我甚至感觉不到冷了。
活下去…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我闭上眼。
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被彻底抽空。脚尖下意识地，向前探了一点点。
2 重生之始
重心，骤然消失。
一种奇异的下坠感猛地攫住了我，心脏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失重！冰冷的空气呼啸着，疯狂地从耳畔掠过，发出尖锐的、撕裂布帛般的声响。胃袋狠狠撞向喉咙口，翻涌的酸腐气直冲鼻腔。视野里，灰暗的天空、冰冷的水泥墙、楼下那些骤然放大的、写满惊恐或嘲弄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拉长、变形，搅成一团令人作呕的旋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