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待消息的日子,每一秒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晓琳带着两个孩子搬回了我的老房子。她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眼窝深陷,抱着小宝喂奶时常常走神,勺子里的米糊凉了都不自知。囡囡变得异常敏感,夜里总惊醒,抱着我的胳膊,小身子蜷缩着问:“外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他是不是不要囡囡了?”我搂紧她,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嘴里哄着“快了,爸爸忙完就回来”,心却像被扔进冰窟窿里,一点点往下沉。

陈建偶尔会打电话来,声音隔着电波,遥远而模糊,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污。“晓琳,再等等……银行那边盯得紧……客户那头也麻烦……快了,就快了……”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像卡了壳的唱片。每当晓琳鼓起勇气追问细节,或者想让他跟孩子说句话,那边就立刻响起嘈杂的背景音——“喂?信号不好……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忙音“嘟嘟嘟”地砸过来,干脆利落得没有一丝留恋。

这哪里是躲避追查的丈夫?分明是急于甩脱累赘的逃兵!

几天后,阿芬的电话来了,证实了我的猜想。“李姐,查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鼎盛那边的人说,陈建?早八百年就被开了!具体原因不肯细说,只含糊提了句‘严重违规操作’,卷铺盖走人快半年了!他跟你家晓琳说的那些,全是放屁!”

最后三个字,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我的心脏。果然!失业?还失业半年?那他所谓的“客户贷款危机”,岂非更是无中生有!谎言之上,又叠了一层厚厚的谎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阿芬,”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刺痛维持清醒,“再帮我个忙。查个人名,可能是陈建的‘客户’,姓张或者姓王?大概涉及一百多万……” 线索模糊得如同雾里看花,但我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

又煎熬了几天。阿芬的回音带着彻底的寒意:“李姐,大海捞针啊!不过托了几个道上的朋友,拐弯抹角问了几个跟鼎盛有过贷款往来的老板,姓张姓王的倒有几个,可人家一听‘陈建’这名字,要么说早没联系了,要么直接说不认识!一百多万的麻烦?人家生意做得稳当着呢!都说——根本没这回事!”

“根本没这回事!” 阿芬最后斩钉截铁的话,如同终审判决,轰然落下。最后一点微弱的、自欺欺人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失业是假,贷款危机是假,所谓的“假离婚”保护家庭,更是彻头彻尾的弥天大谎!陈建精心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把晓琳,把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冷酷地网在中央,任其窒息。

愤怒像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突咆哮,几乎要冲破我的皮囊。但我死死压住了。不能乱,李淑芬,你不能乱!女儿和外孙女唯一的指望,就在你身上!我咬紧后槽牙,浑浊的老眼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老狼。他躲?他以为躲到天涯海角就能万事大吉?这城市再大,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目标很快锁定——城东那个以昂贵闻名的“云顶花园”。陈建一个“失业躲债”的人,怎么可能出入这种地方?线索指向一个门牌号。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借口带晓琳去城东新开的公园散心。公园离云顶花园只隔一条街。我们在街边长椅上坐下,囡囡和小宝在不远处的儿童沙坑里玩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