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楠寄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比记忆中的更加深刻，也更加冰冷。五官的轮廓像是被寒冰雕琢过，俊美得毫无瑕疵，却也冷硬得不近人情。深邃的眼窝下，那双曾经如同映着朗朗星河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墨色，沉凝着化不开的寒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复杂情绪。他的目光落在白尘雪苍白虚弱的脸上，如同实质的冰刃，一寸寸刮过。
白尘雪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逃离。他想开口质问这是哪里，想问他昏迷了多久，更想弄明白那个叫他“爹爹”的小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冻结。
“爹爹…”小女孩看到夜楠寄转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扑过去，紧紧抱住夜楠寄的腿，仰起满是泪水的小脸，“父尊…爹爹醒了…爹爹是不是好了？爹爹不会再睡了是不是？”
夜楠寄垂眸，看着腿边的小团子。那冰封般的眼神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寒潭深处投入了一颗石子，但涟漪很快又消失无踪。他没有回应女儿的话，只是抬起眼，目光重新锁死在白尘雪身上，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白尘雪的耳膜：
“睡够了？白尘雪。”
他顿了顿，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弧度，那笑意却半分未达眼底，反而更添森冷。
“既然醒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寝殿里，带着一种宣判般的重量，“那便认识一下，你女儿，夜思尘。”
夜思尘……
白尘雪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乱的记忆。
魔渊边缘，罡风猎猎，吹得他衣袍翻飞如墨色的蝶翼。脚下是翻涌着无尽黑雾与血色雷霆的万丈深渊，如同巨兽张开吞噬一切的巨口。
夜楠寄浑身浴血，玄色的劲装被撕裂多处，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断滴落，在嶙峋的岩石上晕开刺目的红。他单膝跪在魔渊边缘，身体因为剧痛和强行支撑而微微颤抖，那张曾经清俊朗逸、足以令三宗十派无数女修倾慕的脸庞，此刻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却依旧掩不住那份惊心动魄的俊美。只是那双眼睛，曾经如映星河般明亮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如同两口沉寂了万年的寒潭，幽幽地、死死地钉在白尘雪脸上。
他薄唇紧抿，唇线拉成一条凌厉的直线，唇边还蜿蜒着一缕未干的血痕。那眼神里，没有白尘雪预想中的愤怒咆哮，也没有崩溃绝望，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以及一丝……被最信任之人亲手推入地狱的、刻骨的悲凉和难以置信。
“白尘雪，”他开口，声音因为伤重和喉间的血气而异常嘶哑，却字字清晰，砸在呼啸的风里，“你骗我？”
白尘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是他练习过无数次、最完美的反派笑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诮和凉薄。他轻轻拍了拍手，仿佛掸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
“骗你？”他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呜咽的罡风中显得格外刺耳，“不过是顺手救了你几次，谁知道堂堂天命之子、第一宗门的大师兄，竟这般天真好骗？你的信任，未免也太廉价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