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完，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晴身上，那眼神让苏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晴晴啊，”赵惠芳的语气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断，
“你看，你现在……也得了这个病，花钱的地方多。但这钱也不能乱花，得花在刀刃上。小明马上就要结婚了，女方家要求必须有套全款的新房，这是头等大事。”
她顿了顿，指着桌上的拆迁款总额，做出了最终宣判：
“这三百万……不，你名下那套房的钱，加上我这边凑一点，正好给你弟买婚房。你这病，我们就先用医保，能看就看，别花那些冤枉钱了。”
苏晴的耳朵嗡的一声，世界瞬间失声。
她看着母亲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苏明嚼着口香糖，懒洋洋地补了一刀，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苏晴的心脏。
“就是啊，姐，反正你也没几天活了，留那么多钱也没用。不如紧着我来，我结婚生了孩子，还能给你延续香火呢。你总不想咱们老苏家断了后吧？”
“延续香火”四个字，像一声惊雷，把苏晴从混沌中炸醒。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一个是含辛茹苦将她养大的母亲，一个是她从小背在背上、含在嘴里长大的弟弟。
此刻，在他们脸上，她看不到一丝一毫对她病情的悲悯，只有对金钱的贪婪和算计。
她三十年的人生，像一部快进的默片在眼前闪过。
从她领到第一份工资开始，母亲就说：“小明要上大学，家里开销大，你的工资先交给我保管。”
她想买一件新大衣，母亲说：“女孩子家穿那么好干什么，省点钱给你弟换个新手机。”
她谈了个男朋友，准备谈婚论嫁，母亲对男方提出的要求是：“彩礼三十万，一分不能少，这钱我要留给小明娶媳妇。”最终，婚事告吹。
她就像一头被设定好程序的耕牛，日复一日地为这个家付出，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汗。
她以为这是亲情，是责任。
直到今天，这张诊断书像一面照妖镜，让她看清了所有温情脉脉面纱下的真实面目。
原来，在他们眼里，她的人生价值，甚至她的生命，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而当天平的另一端是弟弟的婚房时，她的生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一股冰冷的、决绝的念头，从她已经麻木的心底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她没有哭，也没有争吵。
她只是默默地走上前，拿起那张被母亲轻飘飘扔在茶几上的诊断书，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将它重新折好，放回包里。
然后，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这个所谓的“家”。
赵惠芳和苏明看着她的背影，都有些错愕。
“嘿，这死丫头，什么态度？”赵惠芳嘀咕了一句，
“说她两句还不高兴了？真是越来越不懂事。”
苏明则重新拿起手机，满不在乎地说：
“管她呢，妈，反正她那套房子的事你得抓紧。我女朋友说了，下个月再不定下婚房，就跟我吹。”
门外，苏晴站在楼道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她听着门内传来的对话，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说不清是悲凉还是嘲讽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