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刘玄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
李兰儿也惊得抬起头来。
院门口的柴门被撞开,周永冲进来,脸涨得通红,指着村口方向:
“玄......玄哥!村口来了好多鞑子兵!骑着马,凶得很!”
他喘了口粗气,才把话说顺:
“领头的是个蓝旗官儿,让村里老少爷们都去村口晒谷场集合,一个都不能少!说有天大的事要宣布!”
刘玄眉头拧成个疙瘩,抱着李兰儿往屋里走,低声道:
“你先回屋,把门关好,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李兰儿攥紧他的衣襟,“他们要做什么?”
“别怕,我去看看。”
刘玄把她放在炕边,转身抄起墙上的两把长刀,用两个包袱紧紧裹住,大步往外走去。
出了门,将其中一个包袱塞给周永:
“藏在身后,与我见机行事。”
周永重重点头,接过,紧紧按在背后。
路上。刘玄心头疑云翻涌。
倭寇刚破了靖边墩,溃兵肯定将消息传到江陈县了,鞑子竟这时候派兵过来。
难道,是来救永安村的?
想到此处,刘玄问道:“明面上那十具倭寇尸身和军械,现在置于何处?”
“按玄哥吩咐,堆在村东土墙后头那沟里了!盖了烂草!鞑子应该瞧不见!”周永急声道。
刘玄松了口气,脚步却没慢,加快走去。
到了晒谷场,就见村民在两旁肃立,廖元和周仲也在其中。
而正中间,整整齐齐列着一队后金兵,约莫三十来号人。
刘玄一眼扫过去,心里猛地一沉。
这些鞑子和他之前在村里杀的溃兵,简直是云泥之别。
个个身披铁札重甲!甲片锃亮,密得插不进针尖!
腰间长刀镶着铜钉,背后旗色纯蓝,胯下清一色高头大马,比倭寇的矮马壮硕一倍都不止,鬃毛油光水滑,马蹄裹着铁掌,踏地有声。
眼前这群人,应是后金军中的精锐,怕是县中鞑子的府兵。
难怪敢来,三十重骑,哪怕对上五十个的倭寇,也不会吃亏。
为首的是个留着金钱鼠尾辫的旗官,扫过人群,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都到齐了吗?”
旁边一个点头哈腰的汉人赶紧应声:
“齐了齐了,村里能动弹的都在这儿了。”
刘玄定睛望去,站在那旗官旁的人他认得,是这村中的里正。
他名叫赵海,算是村中少有的大户。
赵海家里养了匹快马,在得知倭寇破了靖边墩时,便让家奴驾着马车带着家眷逃往了县里。
那旗官闻言,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像在打量牲口。
随后从怀里掏出张黄纸,展开来念:
“朝廷有令,四方蛮夷作乱,兵员不足,现允汉人入伍,编为绿营,给粮给饷,杀贼立功者,可抬旗入籍!”
宣完,他把黄纸一扔,马鞭指向人群,鞭梢乱点:
“凡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汉子,都给老子站出来!验了身,今日就入籍随队!”
旗官的鞭子还在乱挥,刘玄却心头一动,眼底骤然爆出精光!
允许汉人入军籍?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虽然没法自募乡勇,不能随心所欲地挑人练队,要捏着他们的规矩,听鞑子的调遣。
但能挂个军籍的名头,就足够了!
凭军功往上走,自然就能成为带兵的将领。
虽说是绿营兵,终究受后金朝廷钳制,粮草军械都捏在人家手里。
可只要成了将领,手下就有兵。
那些兵,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一起拼过命、流过血的。
他们是认的是同生共死的袍泽,还是认远在天边,视他们如猪狗的鞑子朝廷?
刘玄的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
受钳制又如何?手里有兵,就可培养亲兵,早晚可拉出一杆大旗。
这军籍,是镣铐,也是梯子,就看怎么用了。
这时,人群里也炸开了锅,有胆小的往后缩,不少妇孺当场就哭了。
永安村有血性的青壮,昨天为了阻拦倭寇,已死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不是年纪小的后生,就是老弱病残,没几个能扛事的。
“哭什么哭!”
旗官的鞭子抽在地上,尘土飞扬。
“再嚎,把你们舌头割了!”
妇孺们吓得不敢作声,只敢捂着嘴掉泪,汉子们缩着脖子,眼神躲闪,没一个敢抬头的。
旗官的眼睛扫过人群。
“十六到五十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全给老子站出来!验身合格的,今天就走,不合格的,也得跟着队伍打杂,喂马挑水!”
听了这话,人群中,有婆娘抱着汉子哭,有老汉瘫在地上发抖,却被后金兵用刀鞘劈着往后赶。
刘玄冷哼一声,看来是要强征了。
想到这,他将身上的包袱直接塞进一旁的麦垛。
随后目光扫过人群里廖元和周仲周永,摇了摇头。
三人会意,分别将身上的家伙藏进麦垛里。
紧接着,就见那旗官翻身上马,在人群中一望,拿着马鞭挨个点指。
“你,你,你,出来!”
很快,村里所有男丁都被点了出来。
“验身!”旗官不耐烦地吼道。
两个后金兵走过来,粗鲁地扯着汉子们的胳膊,捏捏腿肚子,看看牙口,跟挑牲口没两样。
不合格的被赶到另一边,合格的则被用绳子串了起来。
刘玄被推到验身的兵丁面前,那兵丁捏了捏他的胳膊,又看了看他的手,朝旗官喊:
“这个合格!”
一根粗糙的麻绳缠上他的手腕,刘玄转头看了眼,身边同样被捆着的廖元和周仲周永。
还有十几个同村汉子,个个低着头。
旗官皱了皱眉,“妈的,怎么这么少。”
他瞪了眼缩在一旁的赵海,“你们村的汉子都死光了?”
赵海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旗爷息怒!是昨日倭寇冲进了村,见人就杀,村里的青壮就剩这么多了。”
旗官眯着眯眼,又扫了眼那十几个被捆着的汉子。
“登记造册!”
刘玄等人就被记了名字,待所有人都记好后,那旗官扬了扬手,“给老子带走!”
随后,众人被推搡着往前挪,十几个同村汉子像串蚂蚱似的被拴在一起。
队伍走得又快又急,从永安村往西北,过三道河沟,又翻过一道土坡。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土坡下忽然出现一片开阔地。
这里是......塔沟村。
村外,竟有个营地,几十顶帐篷支在那儿,炊烟袅袅,隐约能听见马嘶声。
“停下!”
带队的兵丁吼了一声。
刘玄抬头望去,营地边的空地上已经站着一大群人,看衣着打扮,都是汉人村民。
江陈县东乡下辖三个村,永安村,塔沟村和柳树洼。
其中塔沟村最大,面积和人口都足足是永安村的三倍之多,本地的乡绅有不少,算是东乡的中枢。
看来,东乡所有青壮都在这了。
粗略一数,加上自己这队,竟有两百多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