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的黑暗,像是浓稠的墨汁,糊住了苏晚璃的眼耳口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是血。
还有廉价熏香燃烧后,那种甜腻到发齁的味道。
苏晚璃的意识像是被强行从深海里拽出来,头痛欲裂。她想动,却发现四肢沉重如铅,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被下药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凛。
她挣扎着,指尖触到一片冰冷滑腻的皮肤。
那不是她自己的。
她猛地缩回手,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终于看清了身边——那是一个男人。更准确地说,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他衣衫不整地躺在她身侧,双目圆睁,面色青灰,早已没了气息。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一个足以让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死局 。
换作任何一个古代女子,此刻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出声。
但苏晚璃没有。
她只是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属于首席法医的、近乎本能的职业性烦躁。
她强撑着被药物侵蚀的身体,将手指搭在了男尸的颈动脉上。
没有脉搏。
她又探了探他的皮肤,触手冰凉,远低于周围环境的温度。
“下颌关节、颈项关节已出现明显僵直……尸僵已开始形成。”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是她前世二十多年刻在骨子里的专业本能,她那储藏着无数法医学、犯罪心理学知识的“大脑图书馆”在瞬间启动 。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男尸背部紧贴地面的皮肤上。
“指压不褪色的暗红色斑痕,是尸斑。已经进入沉降期,并且固定。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三个时辰。”
在古代,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在她恢复意识的六个小时前,就已经死了。
一个死了六个小时的男人,怎么可能和她行苟且之事?
栽赃。
而且是手段极其拙劣的栽赃。
苏晚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在这时——
“砰!”
柴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数十个手持棍棒火把的家丁、婆子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
那是这具身体的继母,礼部尚书夫人,柳氏 。
柳氏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死死钉在苏晚璃身上。当她看到苏晚璃身边躺着的男尸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得计的阴狠,随即化作痛心疾首的震怒。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她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仿佛要将柴房的屋顶掀翻,“我们苏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出了你这么个伤风败俗的东西!”
她根本不给苏晚璃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对身后的家丁婆子下令,声音恶毒到了极点:“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把这个与人私通、玷污门楣的贱丫头,给我活活打死!以正家法!”
柳氏身后的一个老嬷嬷立刻附和道:“夫人说的是!大小姐做出这等丑事,若不严惩,尚书府的脸面何存!打死她,就说是暴病而亡,也算保全了苏家的颜面!”
众人眼中闪烁着鄙夷与兴奋的光芒,仿佛在观赏一场期待已久的处刑。
数根粗壮的木棍高高扬起,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地上那个看起来孱弱无力的少女狠狠砸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残忍的狂热。
然而,就在棍棒即将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副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
那个被他们认定为淫娃荡妇、惊恐绝望的少女,非但没有哭喊求饶,反而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竟然带着一抹笑。
那笑容,冰冷、嘲讽,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仿佛即将被打死的不是她,而是眼前这群愚蠢而可笑的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