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解剖楼的电梯在负三层停下时,陈默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成白霜。手机屏幕上顾屿最后发来的定位坐标闪着幽蓝的光,与走廊尽头安全出口的绿光交织成诡异的色调。他握紧从器材室顺来的金属支架,钢管表面结了一层冰晶。

"见鬼的冷藏库..."陈默的嘀咕在空荡的走廊里撞出回声。推开通往B区的大门瞬间,腐殖质混合福尔马林的气味像实体般撞上来。排列整齐的不锈钢柜在黑暗中泛着冷光,每个抽屉把手都挂着黄铜标签。

他数到第七排时,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东西——一支钢笔状金属器械,尖端还残留着幽蓝的荧光。捡起的瞬间,头顶的紫外线灯突然亮起,照亮柜门上的血色手印。陈默顺着痕迹拉开抽屉,冷雾散开后,二十个圆柱形玻璃罐整齐陈列,每个都浸泡着灰白色的大脑组织。

最前排的标本罐标签被冰霜覆盖。陈默用袖子擦去冰花,激光刻印的编号在紫光下浮现:

【观测对象A-107】

【记忆编辑次数:23】

【最后活跃区域:海马体CA3区】

标签右下角印着南大心理系的鹰徽,徽章边缘有个针尖大的凹痕——与周慕云钢笔末端的凸起完美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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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管的铁栅栏被陈默撬开时,带下一片冻硬的碎肉。他蜷缩着爬进管道,钢管在金属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爬过第三个拐角时,前方突然出现微弱的红光——那是顾屿手机屏幕的亮度,被血糊得只剩一小块亮斑。

"顾神!"陈默压低声音。管道尽头的阴影里,顾屿靠坐在交汇处的检修舱,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他染血的右手正按在通风管壁的刻痕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组成猎户座的星图。

"周慕云...不是主谋。"顾屿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他举起沾血的手机,屏幕上是放大的解剖图,"这些标本...都缺少胼胝体后压部...有人在做跨半球记忆移植。"

陈默的视线落在顾屿左手腕的疤痕上——那道与掌纹垂直的伤口,在紫外线下泛着诡异的蓝。他突然意识到,疤痕的走向与通风管壁上的天鹰座刻痕完全一致。

"苏晚呢?"陈默递过金属支架当临时拐杖。顾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指向通风管上方某处——那里用血画着个箭头,指向标本周转区的送风口。

"她去找...母亲的记忆标本。"顾屿咳出一口血沫,"但A-107罐里...装的是..."

检修舱突然剧烈震动。管道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像是某种大型设备正在启动。顾屿猛地推开陈默:"快走!标本冷藏系统要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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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转区的钢化玻璃上结满冰花。苏晚隔着玻璃凝视那个标着A-107的罐子,罐中漂浮的大脑组织表面布满了金色细线,像被某种纳米材料缝合过。她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晕开,恍惚间看见金色细线组成了熟悉的字迹——是母亲写给她的小诗《星轨》。

"记忆是可以编织的毛衣。"周慕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苏晚转身时,他正用钢笔器械轻敲另一个标本罐,罐中大脑的金线发出共鸣般的微光。"拆掉错误的针脚,就能重织完美的图案。"

苏晚的视线落在周转台的手术记录上——11月15日21:30的条目写着:【紧急移植:A-107至B-209,海马体CA3区记忆簇】。签名处是母亲的字迹,墨迹晕染得像被泪水打湿过。

"你母亲最后明白了。"周慕云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柜的蓝光,"最好的保护是让你忘记。所以她用自己换走了你被污染的记忆。"他指向A-107罐底部的标签:【供体:苏晚,18岁】。

通风管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周慕云皱眉转身的瞬间,苏晚扑向周转台,抓起钢笔器械刺向玻璃罐。器械尖端接触罐壁的刹那,所有标本罐的金线同时亮起,组成一幅完整的南大校园平面图——天文台、解剖楼和心理学机房三点连成的,正是猎户座腰带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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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拖着顾屿爬出通风管时,冷藏库的警报器突然嘶鸣起来。红色警示灯将走廊染成血色,他们身后传来液体急速冻结的噼啪声。

"那些金线..."顾屿撑着钢管站起来,腕上的疤痕正渗出蓝色荧光,"是石墨烯记忆载体...周慕云在造生物硬盘!"

解剖图从顾屿口袋滑落。陈默捡起的瞬间,紫外线灯突然全亮——图上用隐形墨水标记着三处解剖楼的结构弱点,笔迹与论坛私信里的Shadow一模一样。

"苏晚早就在调查?"陈默的声音发颤。顾屿没有回答,他正盯着自己手腕上发光的疤痕。在紫外线下,伤疤延伸出的细微分支赫然是仙女座星系的简化图。

冷藏库大门突然爆开。浓雾中,苏晚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手里攥着半片金色细网——那是从A-107标本表面撕下的记忆载体。她的瞳孔在紫外线下呈现不自然的金色,像两颗微型恒星。

"不是移植..."苏晚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是复制。我们所有人...都是备份。"

她展开金网,上面浮现出母亲最后的记忆片段:周慕云站在天文台穹顶控制室,按下某个红色按钮。显示屏上的倒计时停在【00:00:07】,而日期是——三天后的月全食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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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的电脑屏幕突然亮起。自动接收的加密文件正在解压,进度条上方闪着一行小字:【观测终止条件:月食时三星连线】。

他点开刚恢复的监控视频:七年前的心理学实验室里,年幼的苏晚正在黑板上演算复杂公式。周慕云在一旁记录,而角落里站着穿高中校服的顾屿——他左手腕还没有那道疤,正将某样东西塞进《弗洛伊德晚期著作集》的书脊。

陈默放大画面,看清了那样东西:一枚刻着猎户座星图的金属片,与解剖楼通风管壁的刻痕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天文台穹顶缓缓开启,露出后面血色的月亮。图片EXIF信息显示,拍摄时间不是未来——而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