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女子从柜台深处捧出个玄铁匣子,匣面雕着繁复的枝纹,锁眼处嵌着一枚冰晶似的宝石。

她指尖在机关处轻轻一拨,“咔嗒”几声脆响,匣盖应声而开,顿时有缕缕寒气如雾漫出。

“这可是北地千山冰窟里掘出来的,”女子指着匣内之物,“三十年才得这么一块。”

那寒玉通体剔透,表面凝着细密的水珠,内里似有霜花流动,泛着幽幽蓝晕。

林宛只见那女子自顾自地说着,却并不给自己瞧,好奇地伸手就要接过,却被女子一把按住手腕。

那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刮过她掌心,带起一阵酥麻。

“姑娘还是等回到家中再打开看吧。”女子合上匣盖,贴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为何?”林宛满脸不解,不就是块寒玉吗?怎么在此地便看不得了?

女子险些被这纯真的神情噎住,“你说呢?”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寒玉,“这物件儿…可不是寻常把玩的。”

见林宛仍一副懵懂模样,女子忽然俯身,红唇几乎贴上她耳廓:“小娘子回去问问让你来买玉之人,自然就明白了。”

林宛心口一紧,这掌柜的言语暧昧,遮遮掩掩,莫不是拿假货诓人?

思及此,她心一横,猛地接过掀开匣盖。

“啪!”

匣中物件映入眼帘的刹那,她如遭雷击,双手一抖,那玄铁匣子直直朝地上坠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女子旋身一扑,绛纱广袖如流云般展开,险险在匣子落地前抄入手中。

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此物可是我这处的镇店之宝,这上面纹路精细,你若是摔坏了该怎么办?”

林宛死死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不停颤动,面纱下的脸颊烧得滚烫。那匣中哪是什么寻常寒玉,分明是…是……

“到底要不要啊?”女子揶揄出声,又敲了敲匣盖,金属碰撞声惊得林宛一颤。

她咬着唇缓缓睁开一只眼,余光瞥见匣中那寒玉雕成的…物件……泛着莹润的光泽。形状虽羞人,但玉质确实通透,内里冰纹如活水流动,正是上好的寒玉。

“要……”林宛声如蚊呐,突然想起翻窗贼那句“大些的”,顿时羞愤欲死。

那登徒子!分明是…是捉弄人!

她抖着手去摸荷包,却见掌柜的突然“噗嗤”一笑:“我先前逗你呢,有人早记过账了。”说着用红绸将匣子裹得严严实实,“回去告诉你家那位,这‘寒玉’要先用烈酒……”

“不必说了!”林宛一把抢过包袱,正欲离开,却又被那掌柜的唤住,“等等。”

“你还不知怎么用吧?”

林宛的步子忽然顿住,脚下似灌了铅般,偏她还真不知该如何用,只能回身低头不语,看着自己鞋尖儿。

掌柜的瞥了眼面前这羞得手足无措的小姑娘,忽而从柜台下抽出一本薄薄的绢册,塞进她手中。

“这上头记着用法,你可要好生收着,莫让旁人瞧见。”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指尖在册子封皮上轻轻一点,“我瞧你年纪小,怕是许多事都不懂,不若再看看这上边的其他册子?”

林宛低头一瞧,只见那册子封面上题着《玉器养护要诀》,乍看倒似正经书目,可翻开一页,里头竟绘着……

她“啪”地合上册子,指尖都在发颤,急急摇头:“不…不必了,这一本便够了!”

她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幸而有面纱遮掩,否则怕是连脖颈都要红透。心中早将那翻窗贼斥了千百遍,这哪里是什么正经书肆?

她再不敢多留,将那烫手山芋似的包裹往怀里一揣,拉起门口守着的青竹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青竹猝不及防被人拽着就跑,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小姐,寒玉这般快便买好了?”

林宛羞得无地自容,只闷头疾走,声如蚊呐:“买好了,快回去……”

分明是冰凉的寒玉,可藏在怀中,却似烙铁般灼人。那册子紧贴着心口,仿佛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

她咬唇暗恼,若是往后再见那人,定要……定要……

可究竟要如何,她却也说不清了。

马车在林府正门停下时,林宛面上的红晕仍未消退。她下意识按了按怀中的包袱,那册子的边角硌在心口,烫得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青竹先跳下车,转身正要搀扶,却见自家小姐双颊绯红如染了胭脂,连耳尖都透着粉。

小丫头心头一紧,不由分说就伸手去探林宛的额头:“小姐莫不是又发热了?”

微凉的掌心贴上肌肤,惊得林宛往后一仰,险些踩空车辕。

青竹连忙扶住她,狐疑地嘀咕:“也不烫啊……”她忽然瞪圆了眼睛,“那脸怎么红成这样?”

“许是……”林宛别过脸去,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日头大,晒的。”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连她自己都不信,暮春的薄阳分明还带着几分凉意。

青竹仰头看了看天色,又望望小姐红得滴血的耳垂,到底没再多问。

自打上回疏忽让小姐高烧三日,她就落了心病,如今恨不能将人拴在眼皮底下照看。

这会儿见林宛脚步虚浮,连忙搀紧了胳膊:“小姐仔细台阶。”

穿过垂花门时,林宛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墙角那株西府海棠开得正艳,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像极了那册子里......以花入……

她猛地摇头,把那些荒唐画面甩出脑海,却听见青竹突然“咦”了一声。

“小姐怀里鼓鼓囊囊的,可是买了什么好东西?”

林宛一把按住衣襟,怀中的匣子顿时变得千斤重。她强自镇定道:“不过…不过是些寻常物件。”

话音未落,忽听“啪嗒”一声,林宛忙伸手去探,匣子倒是无事,但那本要命的册子竟从袖袋滑落!

青竹眼疾手快就要去捡,林宛却像被火燎了似的,一个箭步上前踩住册子。动作太急,发间的珠钗都晃歪了,垂下的流苏扫过滚烫的面颊。

“我自己来!”她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借着裙摆遮掩迅速将册子塞回袖中。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进青竹怀里。

小丫鬟急得直跺脚:“小姐定是累着了!奴婢这就去请秦府医……”

“不必!”林宛声音陡然拔高,见青竹被吓住,又软下声来,“我歇歇就好。”

说着快步往闺房走去,裙摆扫过石阶,带起几片零落的海棠花瓣。

青竹望着小姐仓皇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册子封皮一闪而过的瞬间,她似乎瞥见个“玉”字,瞧着不是挺寻常的吗?可小姐为何要藏得这般紧……

正琢磨着,忽见林宛的房门“砰”地关上,连窗棂都掩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