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华香宛内,夏若榆斜倚在紫檀雕花椅上,指尖狠狠绞着帕子,将那上好的苏绣并蒂莲纹都扯变了形。

“夫人这是怎么了?”秋菊捧着缠枝牡丹盏上前,里头新煎的玫瑰露还冒着热气,“可是侯爷那边……”

“别提了!”夏若榆猛地坐直身子,鬓边金凤衔珠步摇剧烈晃动,“我方提起让谢珩娶菱儿为妻,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掐住掌心,“侯爷就摔了茶盏!”

“他心里定然还念着慕氏!”夏若榆的眼神已经冷得像刀。

“嫌我夏家门第低?”夏若榆冷笑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狠狠划过案边小几,“当初可是他主动抛妻弃子的!”

她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去。

秋菊连忙放下茶盏,轻轻替夏若榆揉着太阳穴,“夫人莫忧心了。”

她俯身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侯爷不应,咱们就自己去争,只待将生米煮成熟饭便可。”

夏若榆疲惫地摆摆手,“这些年来,我暗中使过多少绊子?”

她叹了口气,腕间翡翠镯子撞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年冬天的炭火,春日的马惊,甚至在茶盏中下过……”她突然住口,目光落在自己保养得宜的指甲上,“结果呢?那谢珩不照样好好的么?”

“夫人何必与人硬碰硬?过几日皇后娘娘的春日宴……”

“谢珩那个疯子会去?”夏若榆烦躁地扯松衣领,露出脖颈处一道陈年疤痕,那是谢珩方回府那年用砚台砸的。

后来却被一句失手轻飘飘地盖了过去,偏夏若榆还不好发作。

若是让人知晓前侯夫人的孩子方归家,便出了事,难免会怀疑到自己这个继母身上,那自己名声往哪儿搁,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秋菊凑得更近:“咱们请侯爷出面,就说大公子久不在京中,该结交些权贵……”

她突然压低声音,“到时候在酒里加点东西,众目睽睽之下,还怕他不认?”

夏若榆长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痕。

“若不是朔儿同夏菱胡来……”,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我何至于这般心急。”

目光扫过妆台上那封未拆的信笺,那是今早夏家送来的,里头怕是已经写明夏菱月事迟了半月有余。

*

晨光熹微时,林宛照例去南香苑看望母亲。

她总挑苏淡芝服过药睡下的时辰去,立在榻前三尺远的地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了沉睡中的母亲。

春杏说夫人这两日咳血少了些,可林宛瞧着母亲凹陷的双颊,只觉得心口像压了块冰凌,又冷又沉。

“小姐,该用早膳了。”青竹守在廊下,有些担忧。

这三日来,她家小姐就像只惊弓之鸟,每每探望完夫人后便匆匆躲回闺房,竟是连自己也不让进。

“不必跟着。”林宛接过食盒,指尖在铜雕缠枝纹上摩挲,“我…我想再歇会儿。”声音轻得像柳絮,飘进青竹耳朵里就散了。

还是同样的说辞,这都第十日了,青竹望着那扇匆匆合上的雕花门,急得直绞帕子。

今早她收拾床榻时,发现小姐枕下压着本陌生的绢册,封皮上“玉器养护要诀”六个字写得工整,可内页却似被翻看过无数遍,边角都起了毛边。

最奇怪的是,房内时不时传来“咔嗒”轻响,像是有什么物件被反复取放。

这日亥时初刻,青竹终是忍不住,趁着送安神茶的功夫,在门外小心翼翼提了句:“小姐,不若将此事禀明老爷,请太医院的医官……”

话音未落,便听屋内响起一声脆响,似是茶盏磕在案几上。

“不必。”林宛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急促,“我…自有主张。”

可究竟是什么法子?青竹盯着紧闭的雕花门发呆。

她忽而想起昨夜起夜,分明听见屋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极力压抑的呜咽,又像是什么玉器碰撞的清响。

她贴着门缝轻唤,里头却霎时静了,只剩小姐急促的呼吸声。

林宛见门扉上映着的人影,知晓青竹还守在那里。她咬了咬唇,目光扫过柜奁最底层敞开的暗格,心头一紧。

“青竹,”她故意咳嗽两声,声音虚浮,“我忽然想起母亲的药该煎好了,你去小厨房瞧瞧,别让那些粗使丫头弄错了分量。”

见门外身影未动,她又添了句:“对了,昨日绣房送来的新花样还没看,我今日累了,你便去瞧瞧吧。”

青竹在门外应声。

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远,林宛才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床帐上垂落的流苏。

林宛又一次从暗格中取出那方玄铁匣子。冰凉的匣面已被她摩挲得温热,开合处的机关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这三日来,她开匣十一次,又合上十一次。指尖每每触到那通体莹润的寒玉,便如遭火灼般缩回。

烛火摇曳,映得她眼中水光激滟。那绢册上的画面总在眼前晃动,女子皓腕凝霜,执玉的姿势宛若拈花……

光是这般想着,未及发作的身子竟已微微发烫。

昨日她本狠下心尝试,却怎么也不得要领,急得伏在锦被上咬唇落泪,最终只能将那恼人的物件掷回匣中。

恰在此刻,一阵异样的燥意突然自小腹窜起。林宛指尖一颤,匣子“砰”地落在绒毯上。

她踉跄着捡起,急急扑向床榻。

素白中衣已透出薄汗,贴在纤细的腰肢上。鬓发散乱,唇间溢出的喘息带着甜腻的热气,连指尖都泛起淡淡的粉。

她咬唇忍耐,可那热意却越发汹涌,像是一把火,从内里将她烧得神志昏沉。她无意识地扯松了衣襟,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可那凉意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