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庙的屋顶漏得像个筛子,冰冷的月光混着雨水滴滴答答砸在陈肆意蜷缩的草堆旁。

风从没了门的洞口灌进来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刀子一样刮过他单薄的身体。

身上那件不知捡了多少年的破袄,早已板结发硬,根本挡不住这寒气。

他把自己缩得更紧,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里火烧火燎的痛。

饥饿是个无底洞,啃噬着五脏六腑。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爬满灰绿霉斑的杂粮饼。

饼皮粗糙冰冷,散发着一股子绝望的霉味。他闭着眼,用尽力气啃下一小块。

霉味在嘴里炸开,混着泥土和粗粝的碎渣,刮过喉咙,噎得他一阵猛咳,牵动着胸口针扎似的疼。

不是为了填肚子,只是为了吊住这口气,为了……明天。

明天,清河镇十年一度的仙缘大典。灵元剑宗的仙师会来,挑选有灵根的孩童入仙门。

那是整个镇子,不,是方圆万里所有凡人唯一的通天之路。

陈肆意的意识在寒冷和剧痛的缝隙里飘荡,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冰锥般刺入脑海。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耳膜,巨大的撞击力将他从驾驶座上狠狠抛起,视野天旋地转。

挡风玻璃碎裂成蛛网,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糊了满脸。剧痛尚未完全传开,意识就像断电的屏幕,瞬间陷入无边黑暗。

他原本是蓝星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家庭小康,父母恩爱,但是在开车去面试的路上与直冲过来的大货车相撞身亡,等醒过来便出现在了这里。

原主名叫陈四,十岁父母双亡,被叔叔抢占了房屋土地,短短三年就变成了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浪儿。

但给原主带来希望的是一个月前灵元剑宗招生的消息,他想修仙,他想活下去,结果却被冻死在仙缘大典的前一天。

现在,仙缘大典不止是原主的希望,也是他的希望。

他,陈肆意,想活下去。

寒冷,是唯一的知觉,深入骨髓,冻结灵魂,仿佛连意识本身都已化作冰雕。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从小到大被父母捧在手心里,最苦不过是高三那年想上个好大学。

他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糖醋排骨、菠萝咕咾肉……

他想爸爸妈妈了。

他想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极其艰难地穿透了破庙屋顶最边缘的一个破洞。

它像一根冰冷的、奄奄一息的蚕丝,颤抖着落在陈肆意几乎与草堆冻在一起的眼睫上。

他没有立刻察觉。身体的麻木感太深重了,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

但紧接着,第二丝,第三丝……越来越多的灰白光线,如同溃堤般从屋顶的万千漏洞中顽强地渗透下来。

它们不再冰冷如丝,而是带着一种微弱的暖意——仅仅是相对于那吞噬一切的寒夜而言的暖意。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呻吟,从陈肆意冻得青紫的嘴唇间溢出。

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点眼缝。

视野模糊、摇晃,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冰面。他看到了被光线勾勒出的破庙腐朽梁柱的轮廓,看到了地上积水中反射的、同样浑浊的灰白。

天……亮了?!

这个认知如同电流,微弱却瞬间击穿了麻木的冰层!

饥饿感,那被寒冷暂时压制的无底深渊,随着意识的复苏,以更凶猛、更清晰的姿态咆哮着反扑上来,胃部痉挛般地绞痛。

然而,比饥饿、比剧痛更尖锐地刺入他混沌意识的,是昨夜那个几乎被冻僵、却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的念头:

仙缘大典!

就在今天!

这个念头像一捧滚烫的炭火,猛地塞进了他冰冷、疼痛、几乎停止运作的胸腔!

“咳!咳咳……” 他猛地弓起身子,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痛楚,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但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是牙龈被自己咬破了。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对抗着身体的抗议,对抗着那几乎将他再次拖入黑暗的虚弱与痛苦。

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倒在距离希望只剩最后一步的门槛外。

他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挪动着冻僵、剧痛的身体,试图从冰冷的草堆里挣脱出来。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痛楚和肌肉撕裂般的哀鸣。

冰冷的汗水混着昨夜沾染的污垢,从额角渗出,滑过他枯瘦、肮脏的脸颊。

他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碎玻璃,肺部火烧火燎。他死死盯着从破洞漏进来的、越来越亮的灰白天光。

那光,虽然依旧冰冷浑浊,却不再是绝望的黑夜。

那是通向“仙缘大典”的路标,是他这具残破躯壳和混乱灵魂,在死亡边缘挣扎爬回来后,唯一能抓住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生路。

必须去!

无论如何,爬也要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