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毒液,瞬间注满了沈安然小小的身体,将她死死钉在炕上。窗纸破洞外,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仿佛盘踞着一条无形的毒蛇,正用冰冷黏腻的目光舔舐着她的后颈。那句“金子…藏哪儿了?”的沙哑低语,带着戏谑的残忍,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她所有的侥幸。
他能看到!他一直在看!周爷爷和老钱伯伯自以为隐秘的转移,在这个“鬼影”眼中,恐怕如同儿戏!他甚至可能听到了周爷爷说伯伯病情好转的话!这个认知让沈安然的心沉入冰窟。对方不是莽夫,是藏在暗处的毒蛇,拥有可怕的耐心和洞察力。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窗外的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窒息,那是捕猎者等待猎物崩溃的静默。沈安然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以及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巨响。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咸腥,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不能出声!绝对不能出声惊动里屋熟睡的李婆婆和外间的老钱头、周郎中!鬼影敢隔窗逼问,必然有恃无恐,一旦暴露,屋里所有人,尤其是毫无反抗能力的伯伯,都会陷入死地!
怎么办?
前世作为成年人的思维在生死关头疯狂运转。呼救?是死路!装睡?对方绝不会信!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如此恐怖的威压下,怎么可能睡得着?鬼影等的就是她的恐惧,她的崩溃,或者…她下意识看向某个“藏金点”的反应!
汗水浸透了沈安然单薄的里衣,冰凉的贴在背上。她的小手在被子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制造一个打破僵局、但又合乎情理的动静!一个孩童在极度恐惧下可能产生的、本能的反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沈安然猛地吸了一口气,不是惊恐的抽泣,而是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呜咽。她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筛糠,喉咙里发出细碎、混乱、如同小兽受伤般的“嗬…嗬…”声,听起来像是被噩梦魇住,又像是恐惧到了极点无法宣泄的窒息感。
“呜…呜…” 她一边压抑地呜咽,一边像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身体不受控制般在炕上翻滚了一下,小小的脚丫“无意”地、却带着不小的力道,狠狠蹬在了炕沿边放着的一个空瓦罐上!
“哐当——!”
空瓦罐摔落在地砖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这声响如同平地惊雷!
“唔…呜哇——!” 几乎是瓦罐碎裂的同时,沈安然仿佛被这巨大的声响彻底吓破了胆,积蓄的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猛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尖利、凄惶,充满了最原始、最真实的恐惧,瞬间撕破了小屋的死寂!
“怎么了?小安?!” 里屋炕上,李婆婆第一个被惊醒,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惊惶。紧接着是外间老钱头翻身坐起的窸窣声和周郎中急促的低喝:“出什么事了?!”
脚步声立刻响起,油灯被迅速点亮,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
就在灯光亮起前的一刹那,沈安然透过窗纸的破洞,清晰地看到窗外那片浓重的阴影,极其轻微、如同水波般晃动了一下!一道冰冷到极致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最后一次刮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被打扰的阴鸷和不甘!
一个更轻、更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几乎贴着窗纸的缝隙,阴恻恻地钻了进来,精准地送入沈安然的耳中:
**“小耗子…很机灵…”**
**“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那窗外的阴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瞬间融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再无半点声息。只有冰冷的夜风,透过窗纸的破洞,吹拂在沈安然满是泪痕、冰凉的小脸上。
“小安!怎么了?做噩梦了?别怕别怕!” 李婆婆披着衣服冲了进来,一把将浑身冰冷、抖个不停的小人儿紧紧搂进怀里,心疼地拍抚着她的后背。
老钱头端着油灯也冲进了里屋,警惕地扫视着窗户和周遭:“怎么回事?瓦罐怎么摔了?”
周郎中紧随其后,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没有去看哭泣的沈安然,而是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那扇窗户,尤其是那个小小的破洞!他快步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又仔细检查窗棂和地面,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没有脚印,没有撬动的痕迹,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仿佛错觉般的阴冷气息,正在夜风中迅速消散。
“安然,” 周郎中转过身,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周爷爷,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沈安然惊魂未定的小脸。
沈安然伏在李婆婆温暖的怀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巨大的恐惧余波尚未平息,但窗外的威胁暂时退去,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线。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周郎中,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老钱头和满脸心疼的李婆婆。
她能说吗?说那个“鬼影”就在窗外?说他识破了玄麟卫的暗号?说他知道金子被转移了?还威胁说游戏才开始?这些信息太过惊悚,一旦说出来,只会让这些善良却普通的村民们陷入更大的恐慌和绝望!而且,伯伯还在昏迷,他们根本无力对抗那个如同鬼魅般的敌人!
“呜…伯伯…伯伯…” 沈安然没有直接回答周郎中的问题,反而将小脸更深地埋进李婆婆的衣襟,伸出颤抖的小手,指向炕上的沈大山,哭声里充满了无助和依赖,“伯伯…不动了…好黑…好怕…有…有妖怪…呜呜呜…” 她语无伦次,用最符合五岁孩童认知的方式,表达着极致的恐惧——将真实的威胁模糊化成了“噩梦”和“妖怪”。同时,她巧妙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沈大山。
果然,周郎中神色一凛,立刻走到炕边查看沈大山的情况。老钱头和李婆婆的注意力也瞬间被转移。
“咦?” 周郎中刚搭上沈大山的脉搏,脸上便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这脉象…怎么如此躁动?” 他俯下身,仔细观察沈大山的面色。
只见沈大山原本灰败的脸上,此刻竟然泛起了一层异样的潮红,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在微微抽搐。那厚厚的包扎下,胸膛的起伏变得异常剧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沉闷的、如同风箱拉扯般的“嗬嗬”声,仿佛胸腔里正压抑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大山兄弟?大山?” 老钱头也凑近呼唤,脸上满是担忧。
沈大山毫无回应,但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却在疯狂地转动!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迅速浸湿了鬓角和枕巾。他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仿佛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无形的泥沼中挣扎!
周郎中脸色大变:“不好!这是惊厥之兆!心神受激,气血逆冲!快!拿我的针囊来!老钱,按住他的手脚,别让他伤到自己!” 他以为是沈安然刚才的哭喊和瓦罐碎裂声惊扰了病人,引发了危险的并发症。
老钱头慌忙去按沈大山的肩膀,李婆婆也手忙脚乱地去翻周郎中的药箱。
谁也没看到,沈安然在听到“惊厥之兆”、“心神受激”这几个字时,眼中闪过的异样光芒。她的小手在李婆婆怀里,悄悄攥紧了那片从簸箕里抓来的、皱巴巴的酸浆果干。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巨大恐惧和压力,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将她脑海里关于酸浆果的念头彻底点燃、固化!
就在周郎中取出银针,老钱头用力按住沈大山挣扎的手臂时——
“嗬——!!!”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极其嘶哑痛苦的咆哮,猛地从沈大山紧咬的牙关中爆发出来!
这声咆哮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愤怒和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想要撕裂一切的狂暴意志!它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垂危之人能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这声咆哮,沈大山那沉重如山的身体,在周郎中和老钱头两人全力压制下,竟然猛地向上弹起了一下!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瞬间爆发,老钱头一个趔趄,差点被掀翻在地,周郎中手中的银针也差点脱手!
“按住他!” 周郎中厉喝,额头青筋也迸了出来。他心中骇然,这股力量…太不正常了!
沈大山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的凶兽,在炕上剧烈地挣扎、扭动。沉重的身躯撞击着土炕,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双目依旧紧闭,但脸上的表情却狰狞扭曲到了极点,仿佛正与某种看不见的恐怖存在殊死搏斗!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瞬间浸透了包扎的布条和身下的褥子。
沈安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伯伯痛苦挣扎的样子,看着周郎中和钱伯伯拼尽全力压制却依旧险象环生的情景,巨大的心疼和焦虑压过了之前的恐惧。她的小手紧紧攥着那片酸涩的果干,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酸浆果!一定要成功!这是唯一能改变困境、让伯伯和自己活下去、不再受人威胁的希望!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坚定!
混乱持续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就在周郎中满头大汗,几乎要力竭,准备冒险施针强行镇定之时,沈大山身体里那股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呃…” 一声极其虚弱、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力的呻吟从沈大山的喉咙里挤出。他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脸上的潮红迅速褪去,变成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剧烈的喘息变成了微弱而艰难的抽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杂音。汗水将他整个人都浸透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看上去比之前昏迷时更加虚弱不堪。
“大山!” “大山兄弟!” 周郎中和老钱头同时惊呼,急忙检查他的状况。
周郎中探脉,脸色凝重得可怕:“脉象…虚浮散乱,元气大伤!刚才那一下挣扎,怕是耗尽了参汤药力吊住的最后一点生机!” 他迅速拿起银针,手法快如闪电,在沈大山几处重要穴位刺下,试图稳住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
李婆婆急得直掉眼泪:“这…这可咋办啊!刚才还好好的…”
沈安然的心也沉了下去,巨大的自责涌了上来。是因为自己吗?是因为自己引来了鬼影,惊扰了伯伯?
混乱的救治持续着。周郎中神情严峻,不断变换针法,又让李婆婆赶紧去熬吊命用的参汤(仅剩最后一点参须了)。老钱头帮忙擦拭沈大山身上的冷汗。没人再有精力去深究刚才瓦罐摔碎的原因和沈安然的“噩梦”。
沈安然默默地缩在炕角,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单薄无助。她看着伯伯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片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酸浆果干。刚才鬼影的威胁、伯伯垂死的挣扎、村民们无能为力的恐慌…如同一幅幅残酷的画面在她脑中交织。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要有力量!要有钱!**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深深烙进她的灵魂。酸浆果,这个无人问津的野果,承载了她全部的、孤注一掷的希望。她悄悄将那片果干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那霸道纯粹的酸涩瞬间充斥口腔,刺激得她小脸皱成一团,眼泪直流,但她死死忍着,努力去分辨那酸味掩盖下极其微弱的、属于果实本身的、厚实的质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需要非常仔细才能捕捉到的…类似杏脯的陈香。
酸,是最大的障碍,也是最大的特点!如果能利用好这纯粹的酸味,或者找到方法转化它…她的眼神在痛苦中反而变得异常明亮和坚定。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后半夜,在周郎中竭尽全力的救治和最后一点参汤的灌服下,沈大山的气息终于再次微弱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极其虚弱,但总算没有继续恶化。疲惫不堪的众人也终于支撑不住,李婆婆搂着沈安然,老钱头靠着墙根,周郎中守在炕边,都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
油灯的火苗摇曳着,光线愈发昏暗。
炕上,沈大山的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漆黑海底的溺水者,在无尽的虚无和剧痛中浮沉。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锋利的碎片,不断切割着他的灵魂:刺骨的寒风,漫天的大雪,怀中冰冷僵硬的小小身体…然后是撕裂胸膛的剧痛,那毁灭一切的诡异红光…黑暗,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紧接着,是声音,模糊的、嘈杂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棉絮传来。有惊恐的哭喊(沈安然),有焦急的呼唤(老钱头、李婆婆),有沉闷的撞击(他的挣扎)…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焦的混乱背景音。
在这片混乱的声音深处,一个执念如同不灭的星火,在黑暗的意识深处顽强地燃烧、呐喊:
**孩子…孩子有危险!**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焦灼和保护欲,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猛烈地冲击着包裹意识的冰冷黑暗!它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剧痛,仿佛灵魂都在被撕裂,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出去!保护她!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
“嗬——!!!”
沈大山仿佛听到了自己灵魂深处发出的那声不甘的咆哮!他用尽全部意志,驱动着那具破碎不堪、沉重僵硬的身躯,向着那丝微弱的光感和嘈杂的声音来源,发起了疯狂的冲击!撕裂!挣脱!
哪怕粉身碎骨!
剧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荆棘的铜墙铁壁,每一次冲击都换来更深的痛楚和虚弱。但他没有停下!那个小小的、在雪夜里被他捡回来的身影,是他沉沦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光亮!
不知冲击了多少次,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于剧痛和虚弱的深渊之时——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在意识深处响起。
那堵无形的高墙,终于被他悍不畏死的意志,撞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光!温暖的光!伴随着光影,还有声音,清晰的声音!
“…水…” 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但炕边,一直强撑着保持一丝警醒的周郎中,身体猛地一震!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猛地凑近沈大山苍白的脸,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微微颤动、干裂起皮的嘴唇。
“…水…” 又是一声,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带着一种濒临渴死的极度干渴。
“水!他要喝水!快!温水!” 周郎中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猛地转头对着惊醒过来的李婆婆喊道。
李婆婆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手忙脚乱地去倒水。老钱头也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看着炕上。
沈安然也被这动静彻底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李婆婆正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将温热的清水,一点点润进沈大山干裂的嘴唇。
在众人紧张而期盼的目光注视下,沈大山那沉重的、仿佛灌了铅的眼皮,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颤动。每一次颤动,都伴随着他沉重的喘息和额头的汗珠。仿佛开启这双眼皮,需要耗费他仅存的所有力气。
终于,在尝试了数次之后,那紧闭的眼帘,被撬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光影首先涌入视野,是昏暗跳动的油灯火苗,在天花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斑。视线如同蒙着厚厚的毛玻璃,一切景象都扭曲、晃动、重叠,难以聚焦。剧烈的眩晕感和头颅内部的刺痛让他闷哼了一声。
他试图转动眼球,寻找那个让他拼死也要醒来的小小身影。
视线艰难地、一点点地移动。
首先映入他模糊视野的,是炕边一个佝偻着、激动得老泪纵横的身影(李婆婆),还有一个紧张地搓着大手、胡子拉碴的汉子(老钱头)…然后,他的视线掠过了散发着微弱热气的灶膛余烬…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端着一个粗陶碗,正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从灶台的方向向他走来。碗里盛着清水。
灶膛里未燃尽的余烬,散发着橘红色的、温暖的光晕,恰好勾勒出那个小小身影的轮廓。她走得很慢,很专注,仿佛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跳跃的光影在她身上流淌,在那稚嫩却异常认真的小脸上跃动,为她蒙上了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晕。
在沈大山极度模糊、混乱、充斥着剧痛和眩晕的视线里,这个端着水、踏着温暖光晕向他走来的小小身影,在那一瞬间,竟与记忆碎片中那个雪夜里的冰冷僵硬的小身体…奇异地重合,又瞬间分离,最终定格成一个散发着温暖微光的、仿佛救赎般的…
神女。
一个带着无尽疲惫、困惑,却又莫名感到一丝安心和温暖的念头,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沈大山刚刚苏醒、一片混沌的意识:
**是…仙女…来救我了吗…**
随即,更深的黑暗和剧痛再次席卷而来,他眼皮一沉,那道细微的缝隙重新合上,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睡。但这一次的昏睡,不再是无边的冰冷和绝望,而是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沈安然并不知道伯伯模糊的视线里将自己看成了什么。她只是努力地、稳稳地捧着水碗,想要给伯伯解渴。当她终于走到炕边时,却看到伯伯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微弱但平稳。
“伯伯…又睡了?” 她小声问,带着一丝失落。
“是睡过去了!不是昏迷!” 周郎中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激动,“能要水喝,能短暂睁眼,这是真正苏醒的迹象!虽然还很虚弱,但最凶险的关头,过去了!这条命,算是从鬼门关彻底拉回来了!”
“太好了!老天保佑!” 李婆婆双手合十,喜极而泣。老钱头也咧开嘴,嘿嘿直笑。
巨大的喜悦笼罩了小小的屋子。沈安然也终于松了口气,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瓦解,浓浓的疲惫感袭来。她将水碗放在炕沿,小小的身体靠着温暖的炕壁滑坐下来。
目光不经意间,再次落在了灶台边那个破簸箕上。
簸箕里,深褐色、干瘪不起眼的酸浆果干,在从破窗洞透进来的、清冷如水的月光照耀下,边缘似乎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朦胧的光泽。
沈安然静静地看着它们,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