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据温姝玉所听所闻所见,知道如今的李尧安已经不是自己以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养子,而是一个性情暴戾的君王,也不知道如今的她,容貌未变,甚至还穿着十年前当妃子的服饰,他会不会认出她,还是会将她当成怪物。

若是因此真的被一刀砍了头或吃几十个板子,那才叫冤屈。

想到这里,温姝玉感觉屁股一疼,不知道自己现在站着不给他行礼,会不会让他一怒之下打自己的板子。

温姝玉脑袋乱成麻绳,但也动了动脚,往外走去。

皇帝已经到了。

跪着的百姓和官兵们都在高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开道的侍卫将行刑台前的百姓分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下了马,从人群中走出来,离温姝玉越来越近。

原来这臭小子如今长得这么俊秀了。丹凤眼,鹰钩鼻,轮廓分明,气宇轩昂,只是眉峰好似刀刃一般,看起来甚是骇人。

温姝玉看着那张充满煞气的脸,没有和别人一样的惧怕神色,反而移不开目光。

十年。

十年足以让一个只到她肩膀高的孩子,如今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看起来还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不止是她,李尧安也在打量她。

这个人,和十年前的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跟他记忆里的她——完全没有区别。这是巫蛊之术?还是自己的确就在梦里?

郑顺意挥着拂尘,手指指着温姝玉,尖细的嗓子大声吼道:“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被掐断思绪的温姝玉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没跪,就是弯了弯膝盖。

“参见陛——”

她话没说完,李尧安大步向前,厉声打断她:“你是谁?”

温姝玉抬起头来,直视李尧安。

一旁的郑顺意都吓坏了,手指头还没收回,“大胆!竟敢直视君颜!”

但两人都没理他,温姝玉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我叫温姝玉,陛下可认得我吗?”

“大胆!!!在陛下面前怎能自称‘我’!”意识到这人名字不对后,郑顺意舌头都打结了,“大胆!!!!!哪来的逆贼,竟敢提起温太妃的名讳!!!”

李尧安皱着眉回头瞥他,“闭嘴。”

接着,目光便直勾勾地看着温姝玉,“你说你是温姝玉,你有什么证据。”

温姝玉诧异地“啊?”了一声,上上下下地看着自己,又和李尧安对视,语气坦荡道:“我浑身上下都是‘温姝玉’的证据,应该是你——应该是陛下拿出,我不是温姝玉的证据来,才对。”

郑顺意不敢说话了,李尧安反而板着脸喝道:“大胆!”

温姝玉知道自己这个养子,独自在宫里应对那些满腹心机的后妃和皇子,那颗稚嫩的心,早就她“逝世”后,便一点点长出了荆棘,看谁都戒备三分。

想到这里,心里有了几分心疼,语气也软了下来。

“你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去骑马摔了个狗吃——摔了一跤,还被马蹄踩中了屁股,后来你足足有一年不敢去骑马,那一年全是我替你撒谎才逃过的骑射课?”

温姝玉说着李尧安的糗事,也怕讲得太大声让他失了君颜,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还微微俯身。这让一旁竖着耳朵的郑顺意,完全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凑近李尧安小声说话的时候,多少侍卫正抓紧了佩刀,眼睛一刻不敢眨地看着这里,只要她的手有任何异动,立刻就有人上前去将她的手掰断。

李尧安眼眸微动,这事是真的。

除了温姝玉外,没人知道他被马蹄踩中后看到马就害怕。并且,这么乐此不疲地讲着他的糗事的人,一直以来,都只有温姝玉。

“还有吗?”李尧安问,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期待与害怕。

温姝玉见他已经有几分撼动,得意道:“还有,你七岁那年,曾经偷偷穿过我的鞋和衣裳——”

她的话没说完,李尧安瞬间捂住她的嘴。温姝玉都能听到周围侍卫佩刀晃动的声音,好像李尧安下一刻说“杀”,他们就会冲上来取下她的首级一样。

温姝玉无辜地眨了眨眼,其实她不觉得他偷穿自己的鞋子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五岁的小孩正是对世界好奇的时候,宫里发的服饰和鞋袜都很精致,李尧安会喜欢,想要试试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是个吃人的时代,不管是皇子还是后妃,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那就会被扣上各种各样的帽子。

就皇子偷穿母妃鞋子的事情,传出去的话,那便会有人要批判他德行有亏,没有皇子气势。不配为皇子,更是不配为帝。

所以这件事,温姝玉和李尧安都不曾告诉过他人。根本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哪怕是当时贴身伺候温姝玉的婢女。

李尧安的手从温姝玉嘴上挪开,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温姝玉立刻就发现了那块令牌就是自己的免死金牌。

令牌被李尧安甩给温姝玉,他微微侧身道:“跟朕回宫,说说你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他已经全信了。

郑顺意诧异地看着那名女子。

她明明就和陛下说了两句话,陛下气顺了,不仅没砍他,还要带她回宫。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难道……她真是温姝玉,温太妃?可温太妃分明已经薨逝近十年了。

一旁的监斩官听到皇帝要回宫,忙膝行几步上前,低声问道:“陛下,那这萧以宗,该当如何?”

他刚刚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没听到陛下发怒的声音,也没听到陛下提起过萧将军的名讳,令他很是摸不着头脑。难道陛下此番出宫,并不是为了萧将军?

李尧安看了温姝玉一眼,温姝玉赶忙说道:“放了吧。”

李尧安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哼,没有答应她的话,但也没有执意要斩下萧以宗的人头。

只说:“关起来。”

监斩官磕了个头,“是。”

他心里翻江倒海。这人。竟,当真不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