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鞭子似的抽打着公交站牌锈迹斑斑的顶棚,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噼啪声。林晚缩在广告灯箱投下的一小片光晕里,老旧帆布鞋的边缘早已被溅起的泥水浸透,深色的水渍顽固地向上蔓延,带来一股刺骨的湿冷。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硬纸盒,那是她今天刚收到的快递,盒子被打湿了一角,洇出深色的痕迹,像一块丑陋的胎记。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一条冷冰冰的银行扣款短信——房租,两千三。数字后面紧跟着的日期,像一把生锈的锁,把她牢牢锁在这座城市边缘潮湿的缝隙里。她攥紧了纸盒边缘,指尖发白。
纸盒里,是一串镶着碎钻的手链。钻石很小,却切割得异常璀璨,在昏黄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每一道光芒都精准地刺向她。附着的卡片上只有一行打印的字体:“晚晚,十八岁快乐。——江震霆”。
江震霆。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巨大而空洞的回响。那个只存在于模糊新闻画面里的男人,那个据说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那个……她生物学上的父亲?荒谬感裹挟着雨水腥冷的空气,几乎让她窒息。
“林晚!你个死丫头躲雨躲到什么时候?家里酱油没了!还不滚去买!”尖锐刻薄的叫骂声穿透雨幕,来自马路对面那栋窗户蒙着厚重油污的老旧居民楼三楼。那是养母王秀芬,此刻正探出半个肥胖的身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唾沫星子仿佛能隔着雨帘喷到她脸上。
林晚猛地低下头,把脸更深地埋进衣领,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刺耳的噪音和周围偶尔投来的、混杂着怜悯与鄙夷的目光。她迅速把那条手链连同卡片胡乱塞进外套最深的里袋,冰冷的钻石贴着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
就在这时,两道雪亮得近乎蛮横的光柱骤然劈开昏沉雨幕,直直刺在她脚下。一辆线条冷硬、车身反射着昂贵幽光的黑色轿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停在破败的公交站前。流线型的车身与周围剥落的墙皮、积水的坑洼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后座深色的车窗无声降下一半。一张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女人面孔露出来,妆容精致得如同画报,眼神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飞快地扫过林晚湿透的帆布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最后落在她沾着水珠、有些苍白的脸上。那眼神没有温度,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林晚?”女人的声音隔着雨声传来,清晰,冷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上车。”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骤然收紧。她认得那张脸。财经杂志上,慈善晚宴的报道里,她总是优雅地依偎在江震霆身边——苏明玥,江震霆的妻子。她的……生母?
巨大的陌生感和一种本能的抗拒瞬间攫住了她。她站着没动,雨水顺着额发滴进眼睛里,涩得生疼。
“没听见吗?”苏明玥的眉头微微蹙起,那点不耐烦像一根细针,“别让大家等你。” 她语气里那种理所当然的“大家”,将林晚彻底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