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相遇
十七岁的温铭第一次见到江宇川，是在一场瓢泼的暴雨里。
那天他刚从打工的便利店下班，校服被雨水浇的湿透，他怀里还紧紧揣着给住院母亲熬的粥，他把粥紧紧的护在怀里，烫的胸口有些痛，另一只手紧紧的捏着口袋里那张催缴单。他缩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后，试图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需要伞吗？”
清冷的声音穿透雨帘，带着一种和周遭潮湿狼狈格格不入的干净。温铭抬头，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里。
少年穿着和他同校的制服，却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白色帆布鞋沾了点泥，却依旧清清爽爽。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沿微微倾斜，刚好遮住两人头顶的雨。
“不用。”温铭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把怀里的保温桶抱得更紧。他认得这人，江宇川，年级第一，老师眼里的完美学生，家境优渥，是那种活在温室里的人，永远和他这种泥泞里的人隔着肉眼可见却又永远不可触及的距离。
江宇川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伞往他这边又推了推。
“在等哪路车？”
“34路。”温铭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知道江宇川为什么要帮他。
“我也是。”江宇川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保温桶上，没再多问，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站在雨里。
公交车迟迟不来，雨却越下越大，风裹挟着雨丝往人身上钻。温铭能闻到江宇川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雨水的清冽，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他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一点。
“你……”温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认识我吗？”
江宇川侧过头看他，路灯的光透过雨雾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干净的轮廓。“我们不是穿着同样的校服，一个学校的吗？”
“我……”温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铭总是克制不住的自卑，这不怪他，毕竟她的家庭很特殊，一个酗酒赌博家暴的父亲，年前因为欠债太多，喝酒想不开跳了楼。而他的母亲患有重病需要钱，他每天逃课打工，成绩一塌糊涂，走到哪里都像是带着一团灰色的雾，让人想绕道走。
“你挺努力的。”江宇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沈倦死水般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圈涟漪。“至少，比很多人都活的有价值。”
温铭愣住了，第一次有人这样说他。他看着江宇川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34路车终于来了，江宇川先一步上了车，投了两枚硬币，然后回头对还在愣神的温铭说：“快上来。”
温铭跟上，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江宇川就坐在他前边，把伞收起来靠在座位边，水滴顺着伞骨往下淌，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水。
车厢里很空，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雨点击打车窗的声音。
到了医院那一站，温铭站起身，低声说了句“谢谢”，抓起保温桶就想往车门冲。
“等等。”江宇川叫住他，把那把黑色长柄伞递了过来，“拿着吧，雨还大。”
“不用，我……”
“明天还我就行。”江宇川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伞塞进他手里，“教学楼门口，早上七点半。”
温铭握着还带着江宇川体温的伞柄，看着少年在车窗后安静坐着的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公交车缓缓开动，将两人的距离拉远，温铭站在雨里，看着那把黑色的伞，第一次觉得，这场暴雨好像也没那么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