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压……我的屋……要塌了……冷……好冷……”
老文书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缓缓直起腰，转过身，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所有的愠怒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洞悉了某种可怕真相后的悲悯和苍凉。
“不是‘压我’……”老文书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穿透时光尘埃的疲惫，“他喊的是‘别压我屋顶’……屋顶啊……”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有千钧重，压得屋子里所有人都喘不过气，“你们白天……是不是把那孤坟的棺木……给弄碎了？”
李国栋媳妇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地，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白天那粗暴挖掘、朽木碎裂的画面，此刻成了最恐怖的梦魇。
老文书没理会她的哭声，目光缓缓扫过屋里每一张惊惶失措的脸，最后落在我身上：“走，扶我去大队部。开档案柜。”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有些事……怕是藏不住了。”
大队部那间存放历年账册和文件的屋子，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混合着灰尘和霉味的独特气息，冰冷，滞重。
老文书赵秉义拒绝了我们的搀扶，固执地自己掏出那串磨得油亮的黄铜钥匙，哆哆嗦嗦地插进档案柜那把巨大的老式铁锁里。“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沉重的柜门被拉开，一股更浓烈的旧纸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堆满了用厚牛皮纸捆扎的卷宗，纸张早已发黄变脆，边缘卷曲。
昏黄的白炽灯泡悬在头顶，光线吝啬地洒下来，勉强照亮柜子深处。
“哪一年……”老文书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在那些落满厚厚灰尘的卷宗脊背上缓缓划过，指尖留下清晰的痕迹。
“乱坟岗……无主坟……得往前数……数……”他的声音低沉而含混，像是在努力唤醒沉睡已久的记忆，“那会儿……我大概刚接文书不久……闹得最凶的那年……”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摞格外破旧、几乎被灰尘覆盖成灰白色的卷宗上。
那捆卷宗用粗糙的麻绳捆着，绳结都朽烂发黑了。
老文书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出来，动作轻得像捧着一碰即碎的瓷器。厚厚的灰尘被抖落，在灯光下纷纷扬扬。
他颤抖着解开那腐朽的麻绳，动作极其缓慢。
里面是一叠大小不一、纸质脆黄得如同枯叶的纸张，有的还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