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城门怎么开了?”老黄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城楼,“守军呢?陛下的羽林卫呢?”
我一把扯住几乎要瘫软在地的老黄,拖着他,逆着汹涌的人潮,像两条逆流而上的鱼,拼命向城内挤去。身体被疯狂的人流冲撞着,推搡着,耳边充斥着各种撕裂的叫喊:
“魏兵杀来了!快跑啊!”
“陛下…陛下要开城了!”
“阿爹!阿爹你在哪儿?!”
“别挤!我的孩子!”
这些声音钻进耳朵,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得我头皮发麻。陛下…开城?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不,不可能!大汉四十二载基业,先帝、丞相、无数将士血染山河才换来的一隅偏安…陛下怎会?
顾不得细想,也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肋骨,我几乎是凭借着蛮力,拖着老黄从城门洞的缝隙里硬生生挤了进去。城内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昔日还算整洁的街道,此刻狼藉一片。店铺门户洞开,货物被踩踏得稀烂。地上散落着包袱、鞋子,甚至还有被遗弃的、哇哇大哭的婴儿。远处皇宫的方向,隐隐传来几声沉闷的鼓响,却更添了几分不祥的死寂。
“去…去哪儿?”老黄喘着粗气,脸上毫无人色。
“武库!”我咬着牙,吐出两个字。那里存放着军械图册、城防布阵,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哪怕是最渺茫的!丞相(姜维)北伐前,曾多次在武库召集我等低级军吏,亲自核对辎重军械,事无巨细。我记得他那双深邃而疲惫的眼睛扫过堆积如山的卷宗,手指划过舆图上每一道关隘、每一条河流。他常说:“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国之武备,皆系于此库方寸之间。” 此刻,这“方寸之间”,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向西城武库的方向。越靠近,混乱反而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味道——焚烧皮革和丝帛的焦糊味,混合着浓重的桐油气息。
武库那两扇厚重的包铁大门,竟敞开着一条缝!
我的心猛地一沉。推开虚掩的大门,一股混杂着尘土、铁锈和焦糊的热浪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我和老黄瞬间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巨大的库房内,一片狼藉。曾经码放整齐的刀枪剑戟、弓弩甲胄,如今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许多被粗暴地砸断、踩扁。一堆堆珍贵的竹简、木牍、帛书,像垃圾一样堆积在角落,正被几个穿着宫中内侍服饰的人疯狂地泼洒着桐油。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卷册的边缘,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滚滚升起,熏得人睁不开眼。
“住手!”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我嘶吼着扑了过去,想要阻止这疯狂的自毁行为。
“滚开!”一个尖利刺耳的呵斥声响起。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内侍总管服饰的中年宦官从烟雾后转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焦躁、恐惧和某种病态亢奋的神情。他身后跟着几个手持棍棒、同样面色不善的小宦官。“奉陛下口谕,焚毁紧要文书!尔等何人?敢阻挠圣命?想造反吗?!”他尖着嗓子,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