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新时间:2025-08-17 02:19:07

推开那扇单薄的木门。昏黄的走廊灯下,霉味和污浊的油腻气扑面而来,混杂着刚有人吐过的酸腐气息。几个穿着廉价花衬衫、敞着油腻肚腩的大叔靠在对面的墙上抽烟,浑浊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逡巡,从湿乱的头发到廉价布包,带着赤裸裸的嘲弄和某种令人作呕的下流审视。那些目光像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身上,刺穿了我强撑的最后一点尊严。

我死死攥紧布包的带子,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钻心的疼痛成了唯一的支撑。喉咙里那股强烈的血腥味再次翻涌上来。低头,顶着那些无声的羞辱,快步穿过这条令人窒息的走廊,身体僵直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走出那栋充斥着污秽与堕落气息的矮楼,扑面而来的冷冽雨夜寒气让人打了个激灵。细雨还在下,丝线般飘着,不大,却粘稠地钻进肌肤,冻入骨髓。街道上霓虹灯的炫彩光芒透过这湿冷的空气折射开来,冰冷而虚幻,像一场庞大而廉价的露天舞台剧。

这里离我生活了七年的、那个被我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很遥远,已经是城市的边缘地带。破旧的居民楼,窄仄混乱的小巷,沿街小店的招牌陈旧肮脏,油腻的炒菜味、劣质烤鸭的气息和雨后泥土的腥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湿冷的空气里。

旅馆大门右手边不远处,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蒸笼摊子。昏黄的灯泡用一根电线吊在简陋的雨棚下,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抱着手臂缩在一张小板凳上打盹,蒸笼上仅有的几个包子孤零零地冒着稀薄的热气。

我走过去,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两个白菜的。”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涩,像一个破旧的风箱。

老太太抬起浑浊的眼睛,睃了我一眼,大约是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和身后那座破旅馆,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掀开蒸笼盖,一股更浓郁的白菜馅味儿混着劣质食用油的气息冲出来。她熟稔地用一个漏勺铲了两个蔫巴巴、泛着暗绿的白菜包子,装进一个薄如蝉翼的塑料袋里递过来。

从口袋里摸出几枚湿冷、沾着泥水的一元硬币——这是昏倒前我外套口袋里仅剩的一点零钱。把它们放在同样油腻的小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拎着那个滚烫又油腻的塑料袋,我拖着沉重的布包,茫然地、踉跄地走到马路对面一处相对干燥些的公交站台。雨棚很窄,只能勉强遮住头顶的一点。我靠在冰凉滑腻的站台广告牌铁框上,冰冷的气息透过薄外套渗进来。水泥凳子太湿了,根本不能坐。

胃里火烧火燎,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我抖着手打开塑料袋,拿起一个温吞的包子,一口咬下去。

温热的,但馅料只有软烂的白菜帮子,带着一股土腥气和劣质油的齁味,寡淡得难以下咽。

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沾在脸上,混着眼泪——生理性的,被难吃到的眼泪,还是别的什么?我不想分辨。

机械地吞咽着。每咽下一口,喉咙都像被粗粝的食物摩擦过。吃着吃着,视线无意识地抬起,越过眼前灰暗杂乱的街景,看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