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赵的话像一把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陈默的心脏。投资失败?父亲跳楼?母亲瘫痪?巨额债务?每一个词都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那个曾经在聚光灯下从容演讲、被无数人仰望的星辰,她的天空竟然在短短几年间,崩塌得如此彻底、如此惨烈!难怪……难怪她刚才的眼神里,除了羞耻,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不是怕他,是怕被揭开这血淋淋的伤疤,怕再次面对命运无情的嘲弄。她的世界早已是一片废墟,任何一点来自“过去”的窥探,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默胸口堵得发慌,一种巨大的悲悯和无力感淹没了他。他匆匆告别老赵,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工地。坐进车里,空调的冷风也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他拿出手机,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林晓 父亲 跳楼”几个关键词。很快,几则本地社会新闻的标题跳了出来,时间大约在两年前。报道措辞冷静克制,只提到某林姓商人因投资失败、债务缠身,于某日凌晨在某小区楼顶坠亡。没有照片,没有具体细节,但冰冷的文字足以拼凑出那场毁灭性灾难的轮廓。陈默关掉手机屏幕,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眼前晃动的却是烈日下那张沾满灰尘、写满惊恐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的脑子里像装了个复读机,反复回放着工地上林晓佝偻的身影和老赵的话。同情和一种莫名的责任感驱使着他。他知道直接去找她,只会让她再次竖起尖刺。他需要一种方式,一种不会践踏她最后一点尊严的方式。

他选择了“偶遇”。傍晚收工时分,工地附近唯一一家还算干净的小饭馆。他选了个靠窗、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果然,没过多久,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晓换下了沾满泥污的工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一条同样陈旧的牛仔裤,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苍白憔悴的脸。她独自一人走进来,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素面,然后默默地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旁,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在对抗着什么,但眉眼间的疲惫浓得化不开。她吃得很快,几乎没什么咀嚼,像是只是为了完成一项维持生命的任务。全程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人有视线接触,把自己缩在一个无形的壳里。

陈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没有上前,只是在她吃完起身离开时,也结了账,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瘦削的背影穿过嘈杂脏乱的小吃街,拐进一条更窄、灯光更昏暗的巷子,最终消失在一栋墙壁斑驳、电线如蛛网般缠绕的老旧居民楼里。楼道口堆放着杂物,散发着潮湿霉变的气味。陈默站在巷口,看着那扇黑洞洞的单元门,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这就是她现在生活的地方。

第二天,第三天……陈默几乎成了小饭馆傍晚的常客。他依旧坐在角落,点一份饭,默默地吃。林晓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或者说,她选择彻底无视。她依然点最便宜的素面,依然吃得飞快,依然目不斜视。只是有一次,当陈默的目光无意间与她抬起的视线短暂相撞时,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仿佛在无声地说:求你,别看,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