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都稳住!表情自然点!特别是你,小黄!」他甚至抬起眼皮,不耐烦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语气像是在指挥片场不入流的群演,「别跟个瘟鸡似的!好好打!牌品如人品,懂不懂?拍完这段清晰的,下个月房租……给你减一百!」
减……房租?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我外焦里嫩,暂时压过了翻涌的恐惧。减一百?就为了拍我们打麻将?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剧情?!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冲上头顶!我租的是凶宅,被迫和鬼打麻将,精神饱受摧残,结果这老棺材瓤子深更半夜翻窗进来,就为了拍这个?还拿减一百块房租当诱饵?把我当猴耍?当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展览?
「马……马大爷!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愤怒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几乎破音,「你……你在拍什么?!」
马大爷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浑浊的黄眼珠子落在我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赤裸裸的算计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
「拍什么?」他慢悠悠地反问,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拍点生活素材呗。小黄啊,你以为八百块租市中心,是天上掉馅饼?没点『特色服务』,这价儿轮得到你?」
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屏幕在昏暗中亮得刺眼。他似乎是在翻看相册或者视频库,手指快速地上下滑动。
「喏,开开眼。」他带着一种炫耀般的恶意,把手机屏幕猛地转向我。
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缩略图!一个个小小的视频格子,挤满了整个屏幕。
只看了一眼,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每一个视频格子,背景都是这个客厅!这张方桌!那盏昏黄摇曳的落地灯!围坐在桌旁的,永远是那四个穿着寿衣、围裙、染血 T 恤、带刀西装的熟悉身影——老陈、王姨、小雨、小张。
而坐在我对面那个位置——也就是我现在坐的位置——小张旁边的那个座位上的人,却在不断变换。
格子里的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打扮各异。有的年轻,满脸学生气,眼中是初入社会的懵懂和惊恐;有的疲惫,眼袋深重,一看就是被生活重担压垮的中年人;还有一个格子里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眼神里是走投无路的疯狂……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上都刻着极致的恐惧、绝望和一种濒临崩溃的麻木。
他们都在做同一件事——和那四个鬼打麻将。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呼吸停滞,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揉捏。马大爷的手指还在滑动,视频缩略图不断向下刷新,仿佛没有尽头。
十年。屏幕顶部的时间标记,清晰地显示着最早的一个视频日期,赫然是十年前的某个深夜!
十年!整整十年!这间凶宅的租客,像流水一样更换。屏幕上的面孔,粗略扫去,绝对不止十个!十二个?十五个?或者更多?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此刻都凝固在小小的视频格子里,在昏黄的灯光下,与厉鬼为伍,在绝望中打着这场永无止境的麻将。
他们后来呢?去了哪里?屏幕里没有答案。但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消失。如同人间蒸发。就像我前面那几任租客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座繁华都市的角落,无人知晓,无人问津。他们的结局,或许就藏在这间屋子更深、更黑暗的角落里,或许……就化作了这牌桌上某种看不见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