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宦官脸上,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渊。
“怎么?” 扶苏微微扬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疑惑,“天使是觉得,陛下赐死长公子的诏书,只值得念一遍?还是说……”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朔风卷过冰棱,“这诏书本身,念多了……会露怯?”
“露怯”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宣诏宦官的心上。他浑身剧烈一颤,脸上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也荡然无存,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滚落,沿着惨白的脸颊滑下。
“不……不敢!公子……公子言重了!” 宦官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慌乱地瞥向身后的禁卫,似乎在寻求支撑,却发现那些禁卫此刻也面露惊疑,按着剑柄的手不再那么坚定。
扶苏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卷素帛诏书,手指在粗糙的矮榻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既然天使无异议,” 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命令口吻,“那就开始吧。”
“第一遍,念。”
宣诏宦官如同提线木偶,在扶苏那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用比刚才更加变调、更加干涩的声音,重新念起了那索命的诏书:“……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上书直言诽谤……为人子不孝……赐剑以自裁……” 每一个字都念得无比艰难,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被剥光了审视的耻辱感。
帐内死寂无声。只有宦官那带着哭腔的宣读声在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众人心头。蒙恬紧握着剑柄的手不知不觉放松了几分,他死死盯着那宦官惨白的脸和颤抖的身体,一个可怕的、却又带着一丝狂喜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公子在攻心!这诏书……果然有鬼!
“……制曰:可……” 宦官终于念完了第一遍,几乎虚脱,整个人摇摇欲坠。
扶苏面无表情,端坐如山。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扫过帐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再次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第二遍,念。”
“不……公子!饶了奴婢吧!” 宦官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奴婢……奴婢只是奉命宣诏啊!公子!求公子饶命啊!”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重重地撞击在营帐冰冷坚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奉谁之命?” 扶苏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跪地求饶的宦官身上。那股属于帝国长公子、监军上郡的威压,混合着林修前世掌控庞大商业帝国所磨砺出的无形气势,如同沉重的山岳,轰然压下!
宦官磕头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濒死的灰败。
扶苏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卷静静躺在案几上的素帛诏书,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滤出:
“第三遍,本公子亲自来看。”
话音未落,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决绝力量,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病榻上的虚弱?玄青色的曲裾长袍带起一阵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