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气层风景不错吧？」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像不要钱。
长条会议桌尽头，大中华区总裁周正明正唾沫横飞，幻灯片的光打在他油光锃亮的脑门上，随着他手臂挥动的节奏一闪一闪，活像颗在聚光灯下跳舞的卤蛋。他嘴里正蹦出一些昂贵的词汇——「百亿级并购」、「协同效应」、「重塑行业格局」——每个字都裹着金边，沉甸甸地砸在与会高管们紧绷的神经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混合着高级香水、昂贵雪茄的余味，还有精英们极力压抑的、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唯有角落，一方小小的、几乎被巨大绿植阴影完全吞没的座位里，气氛迥异。
林陌缩在宽大的黑色连帽衫里，连帽檐都拉低了几分，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左耳上三枚细小的银环，随着他手腕的轻微移动，偶尔碰撞出一点几乎被空调噪音淹没的清脆声响。他面前摊开的根本不是会议纪要本，而是一本边缘磨得起毛的速写簿。一根铅笔在他指间灵活得如同有了生命，线条在纸上游走，快得带出残影。一个 Q 版形象迅速成型——夸张的秃脑门占据了半个脑袋，绿豆小眼，正喷吐着象征口水的夸张波浪线，旁边配字：「吃俺老周一喷！」
笔尖刚勾完「喷」字最后一捺，阴影当头罩下。
一杯滚烫的、冒着热气的廉价速溶咖啡，带着一股刻意的、不稳的力道，「哐当」一声，结结实实泼翻在林陌的速写簿上。深褐色的液体瞬间洇开，迅速吞噬了那个滑稽的「喷火周」，纸页皱缩、变形，墨迹和咖啡污渍糊成一团。
「哎呀！手滑了！」一个矫揉造作、拔高了八度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林陌抬起头。
新上任的行政主管王莉，一身紧绷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裙，勒得腰身像随时会断掉。她双手环抱胸前，精心描绘过的眉毛高高挑起，鲜红的嘴唇撇成一个刻薄的弧度，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居高临下地扎在林陌身上，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几个支棱着耳朵的高管听得一清二楚：「实习生？也配坐在这里？懂不懂规矩？让你来听，是周总开恩，不是让你在这儿鬼画符的！」
空气瞬间凝固。周正明被打断了发言，不悦的目光扫向角落。其他高管有的皱眉，有的嘴角噙着看好戏的冷笑，有的则事不关己地垂下眼睑。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嘶嘶声。
林陌的目光，从速写簿上那片狼藉的污渍，慢慢移到王莉那张因得意而略显扭曲的脸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失措，也没有被羞辱后的愤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尾那几道天生的、细微的狡黠纹路，在顶灯光线下似乎加深了些许。
几秒死寂。
然后，林陌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让人完全捉摸不透的弧度。他甚至没看王莉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不值得在意的空气。他伸手从旁边纸巾盒里慢条斯理地抽出几张纸巾，动作从容不迫，开始仔细擦拭速写簿上不断流淌的咖啡渍。纸巾吸饱了褐色液体，变得沉重软塌。
「王姐，」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和的平静，像在谈论天气，「咖啡不错，提神。」他甚至还抬起沾着污渍的纸巾，对着王莉晃了晃，像是在展示什么有趣的战利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