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被他半推半拽着往前走,融入嘈杂的人流。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块石头里冰凉温润的绿意触感。那是他无法言说的秘密,也是沉重的枷锁。从懵懂记事起,指尖触碰到石头、玉石、甚至某些特定的矿石时,那些深藏内部的景象就会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清晰得如同亲眼所见。这能力像幽灵一样缠着他,无法摆脱,无法解释。
他试过告诉别人。小时候,他指着河边一块丑陋的鹅卵石,认真地对玩伴说里面有一条绿色的小鱼。换来的只有嘲笑和“疯子”的绰号。后来,他指着一块别人解垮的废料,小声告诉母亲那里面还有一小块玉没被切到。母亲只是温柔地摸摸他的头,眼神里带着担忧和怜悯。再后来,他学会了沉默,像蚌壳一样紧紧合拢,将这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深藏心底,连同那份随之而来的、深入骨髓的孤寂。
这能力像个诅咒,让他与周遭的世界永远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他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珍宝,却触摸不到常人最简单的快乐和信任。他像行走在人群中的幽灵,看得见一切,却无法真正融入。
帆布包里,那张折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磨损的诊断书,此刻如同烙铁般灼烫着他的后背——晚期尿毒症。母亲苍白憔悴的脸,透析机上冰冷跳动的数字,还有医生那句“尽快准备,肾源和手术费用……”像冰冷的针,日夜扎着他的神经。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那笔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手术费,依旧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沉地压在他单薄的肩上。
赌石。
这个念头如同藤蔓,在他心底阴暗潮湿的角落疯狂滋生,缠绕,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快速凑齐那笔天文数字的方法。用他这双被诅咒的眼睛,去赌石头冰冷坚硬外壳下深藏的、价值连城的秘密。
“默哥,发什么呆呢?”林涛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把他从冰冷的思绪里拽出来,“快看前面!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肯定有好东西!”
陈默抬起头,顺着林涛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巷口一个稍大的摊位前,确实围满了人,气氛比别处更加热烈紧张,空气里弥漫着解石机特有的粉尘味和一种赌徒般的狂热。
“走!”林涛拽着他,像条灵活的泥鳅一样往人堆里钻。
陈默被他拖着,脚步有些沉重。帆布包里那块毫无价值的石头,沉甸甸地坠着。他知道,真正的赌局,也许很快就要开始了。不是在这喧嚣的古玩街,而是在某个更遥远、更危险的地方。而他,别无选择。
缅甸,仰光。
湿热粘稠的空气像一张巨大的、浸透了水的毛毯,紧紧裹在人的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土腥味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息——汗味、香料味、尘土味、还有隐隐约约的、来自无数原石矿坑的、带着铁锈和泥土的原始气息。巨大的公盘场地人头攒动,声浪鼎沸,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欲望与金钱交织的喧嚣海洋。
陈默和林涛挤在人群中,渺小得像两粒被狂风吹来的沙子。林涛的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伸得老长,贪婪地扫视着周围一切能看到的石头,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像只掉进了米缸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