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末班车上的遗忘
暮色中的814路公交车像一条疲倦的金属鲸鱼，在霓虹初上的广州街道缓缓游弋。楚晚宁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数学公式在脑海中搅成混沌的漩涡。直到车厢广播报出"荔湾广场站"，她才猛然惊醒——那个印着香云校徽的帆布书包，还挂在教室后排的挂钩上。
"师傅开下门！"
她跌跌撞撞冲向车门时，鞋跟卡在了锈蚀的门缝里。身后传来乘客的抱怨与司机粗粝的叹息："后生女搞咩啊？呢班系尾车来噶！"（粤语：小姑娘干什么？这是末班车了！）
人行道上的榕树气根在夜风中摇晃，如同悬吊的绞索。楚晚宁摸出老年机，屏幕上显示21:17。从这站步行回学校至少要二十五分钟，而母亲规定的门禁时间是22:00。她咬住下唇，尝到昨天被戒尺打裂的伤口渗出的血腥味。
穿过城中村狭窄的巷道时，某户人家正在播放翡翠台的粤剧选段。哀戚的唱腔混着炒辣椒的呛味飘出来："...苦命女，寒窗十年终化灰..."楚晚宁突然想起上周的班会——杨春华把月考成绩单拍在她桌上时，指甲油剥落的食指重点戳着倒数第三名的位置："你这样的垃圾，连专科线都够不上！"
香云中学的铁门出现在视野里，百年老校的哥特式钟楼在月光下像座墓碑。楚晚宁熟练地找到围墙缺口，生锈的铁丝网在她小臂划出细长的血痕。去年有个高二女生从这里翻墙离校后失踪，校方只是用红油漆在围墙上刷了更大的"禁止"二字。
落地时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借着路灯，她看清那是只被解剖的青蛙，内脏排列成规整的几何图形——生物课用的实验材料，通常该存放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楚晚宁突然想起林小蝶，那个在生物实验室割腕的学姐，遗书上写着"我的器官应该能当教具"。
夜风卷起一张残破的试卷，粘在她汗湿的小腿上。展开后发现是去年的语文模拟卷，作文题目《我的理想》被红笔涂改成"你不配有理想"。楚晚宁把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金属桶内壁黏着几缕长发，发梢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主教学楼像具被掏空的巨兽骨架。楚晚宁摸到三年7班后门时，突然听见教员室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她贴着墙根挪到窗下，听见教导主任周慕云冷硬的声音："...市教育局的评估组下周就到，高三（7）班必须处理掉最后三名。"
第二章：香云中学的诅咒
楚晚宁的指甲陷入掌心。透过百叶窗缝隙，她看见班主任杨春华正在翻阅《特殊教育记录册》，那本黑皮册子的侧边用红标签标记着历年淘汰生名单。杨老师的钢笔尖正悬在她的照片上方，墨水滴在"父母离异"的备注栏，晕开成丑陋的蜘蛛形态。
"楚晚宁又没交'启智灵'的服用回执。"杨春华用尺子拍打册子，"这次月考化学27分，全班平均分被她拉低1.8！"
周慕云端起骨瓷杯，热气模糊了她镜片后的眼睛："家长签过免责协议的...像上届那个抑郁症学生..."
楚晚宁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凌晨，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划破校园夜空。第二天早操时，校长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某同学转学了"，而操场边缘的水泥地上，有道没冲洗干净的长条形暗痕，像条指向地狱的路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