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直脊背,拿着那份契约,一步一步走向前厅。
永昌侯府的前厅,高悬着御赐的“忠勇传家”匾额,紫檀木的桌椅光可鉴人,处处彰显着勋贵世家的气派。
此刻,厅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侯爷谢明远坐在主位上,一身家常的宝蓝色锦袍,手里端着青花盖碗,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
他年近四十,保养得宜,面皮白净,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何事如此兴师动众?身子刚好些,就该好生静养。”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关切。
柳姨娘就站在谢明远身侧稍后的位置,穿着一身娇嫩的藕荷色衣裙,衬得身段愈发玲珑。
她手里拿着一柄小巧的团扇,正殷勤地给谢明远打着风。
见我进来,她立刻扬起一个温婉又带着点怯意的笑容,屈膝行礼:“姐姐安好。听说姐姐身子不爽利,妹妹心里担忧得很,本想早些去探望,又怕扰了姐姐清净。”
我那“好儿子”谢文轩,则大剌剌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块羊脂玉佩,一脸的不耐烦。
他今年十六,继承了谢明远的好皮相,却半点没学到世家子弟应有的沉稳。
见我看他,也只是敷衍地叫了声“母亲”,眼神便飘向别处,心思显然早已飞到了府外某个勾栏瓦舍或是赌坊去了。
好一幅“阖家团圆”的温馨场面!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虚伪的温情蒙蔽了双眼,掏心掏肺,最终喂饱了这群豺狼!
我径直走到主位另一侧,稳稳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三人。
“今日叫你们来,”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是有一件事,需得当着阖府的面,做个了断。”
我从袖中缓缓抽出那份已经泛黄的契约,将它平铺在身旁的紫檀木几案上。
谢明远脸色微微一变:“夫人,这是何意?此乃母亲在时,为家族计,与你商议定下的家规。关乎侯府体面与周转,岂能儿戏?”
柳姨娘也适时地开口,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是啊,姐姐。这些年侯府上下的开销,多亏了姐姐的嫁妆支撑。若没了这个章程,这偌大的府邸,几百口人,可怎么周转呀?岂不是要让人看了笑话?”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看着谢明远,仿佛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谢文轩更是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插嘴:“母亲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病糊涂了?府里用你的银子,那是天经地义!难不成你还要收回去?那我的月例,还有和同窗吃酒听曲的花销,谁来出?”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剐在我心上。
“侯爷说得对,关乎体面。” 我抬起头,目光如寒星,直直刺向谢明远那张虚伪的脸。
“我沈知微的体面,被这份契约践踏了整整十八年!”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两世的屈辱和愤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十八年!我沈知微的嫁妆,填了侯府多少亏空?养肥了多少蛀虫?
供着你们锦衣玉食、挥霍无度!到头来,你们给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