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老人要睡午觉，他就在旁边守着，帮老人掖好被角。等老人睡熟了，他才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准备晚饭，总把菜炖得软烂，肉切成细细的肉末，怕老人嚼不动。晚饭过后，他会烧一锅热水，帮老人泡脚——张奶奶的脚总冰凉，他就把水温调得稍高些，用手捧着老人的脚轻轻搓揉，从脚踝到脚趾，一遍遍揉着，直到老人的脚慢慢变热。
这天夜里，张奶奶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喘不上气。陈硕从床上爬起来，摸黑找到止咳药，倒了温水喂老人吃下，又坐在床边帮老人轻轻拍背，直到老人的咳嗽渐渐平息，重新睡熟。他不敢再离开，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老人的脸，心里悄悄打定主意：不管A市的海多好看，不管工作多难找，他都要留在村里，陪着张奶奶。
那天午后阳光正好，他把老人厚重的棉被搭在院中的晾衣绳上，伸手轻轻拍掉棉絮里的灰尘，就见王婶挎着竹篮从门口经过，嘴里念叨着：“小河村那几个娃又没老师了，李老师昨天收拾行李走了，说山里条件苦，待不住哟……”
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追问了句：“娃们没人管了？”王婶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咋管？村里就一间破教室，窗户玻璃裂了好几块，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工资又低，谁愿意来遭这份罪？最可怜的是小宇，爹娘在外打工，就盼着他能多认几个字，这下好了，又得在家放牛了。”
“小宇”这名字，陈硕有印象。前阵子去镇上买东西，见过那孩子蹲在路边，手里攥着半根铅笔，在泥地上画歪歪扭扭的“1、2、3”。当时他还蹲下来，教孩子写了“宇”字，孩子眼里亮闪闪的光，此刻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那天晚上，陈硕帮张奶奶泡完脚，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看着老人熟睡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他从行李箱最底层翻出那张皱巴巴的A市旅游攻略，指尖划过攻略上“碧海沙滩”“网红打卡地”的字样，又想起王婶说的“娃们没人管”，还有小宇在泥地上写字的模样。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小河村的方向——夜里的山村很静，只能看见零星几盏灯火，想必那间破教室里，此刻正黑沉沉的，连一点读书声都没有。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要是没有张奶奶每天早起煮的热粥，没有村里小学老师的耐心教导，或许也走不出大山。现在张奶奶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小河村的娃们又等着老师，这不正是两全的事吗？
第二天一早，陈硕喂张奶奶吃完早饭，蹲在老人面前，轻声说：“奶奶，我想去小河村当老师，每天都能回来陪您，还能教村里的娃读书。”张奶奶愣了愣，随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好，好啊，你是个好孩子，娃们有你教，我放心。”
得到老人的支持，陈硕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找出自己大学时用的笔记本和钢笔，又去镇上的文具店买了几本练习册和一盒彩色粉笔——那是他能想到的，给小河村孩子们最好的开学礼物。收拾完东西，他扶着张奶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自己则在一旁翻着笔记本，琢磨着明天第一节课，该教孩子们写“家”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