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知道了。”我依旧只是点头,脸上甚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出滑稽剧的观众。我从随身那个用了多年、边角已经磨损的旧通勤包里,摸索着掏出一支笔。很普通的黑色签字笔,笔帽上甚至有些掉漆。我拔开笔帽,金属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指尖捏着那轻飘飘的几页纸,我甚至没再浪费一秒去浏览那些冰冷的条款。净身出户?当然。顾明哲怎么会允许他眼中的“劣质赝品”带走他一分一毫?我的目光平静如水,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印刷字,笔尖落在最后需要签名的空白处。落笔很稳,没有一丝颤抖。“林晚舟”三个字,一笔一划,清晰利落。签完,我轻轻合上笔帽,那声“咔哒”再次响起,像是一个微小的句号。

就在我准备将协议推还给他的瞬间,敞开的包口里,一份文件露出了深蓝色硬质封面的一角,上面烫金的几个字在客厅顶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XX证券股权托管协议】。我的动作极其自然地顿了一下,手指状似随意地将那份文件往包里深处塞了塞,然后才把签好的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

顾明哲的视线似乎在我那只旧包上短暂地停留了零点几秒,随即被更大的不耐烦和厌恶覆盖。他一把抓起协议,草草扫了一眼签名,像是甩开什么肮脏的东西,立刻收进了他昂贵西装的内袋。

“算你识相。”他嗤笑一声,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功绩,转身就朝门口走去,背影挺拔,步伐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没有一丝留恋,没有半分回头。

门被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整栋房子瞬间被一种真空般的死寂吞没。窗外,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带,像凝固的血。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刚才签字时压下的那股腥甜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碍,我猛地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直到那股翻涌的甜腥气暂时平息,我才直起身,抬手,用指腹狠狠擦去嘴角渗出的一丝暗红。

疼痛,尖锐而真实,从小腹深处那尚未痊愈的刀口蔓延开来,沿着神经,一路灼烧到指尖。不是为了那个男人,是为了那个我甚至来不及感受到胎动,就被这场肮脏交易和冰冷算计剥夺了存在权利的孩子。这疼痛像一把淬火的刻刀,在我心上反复雕凿,磨掉了最后一点残存的、名为“林晚舟(顾太太版)”的软弱外壳。

我慢慢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玻璃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揉皱又展开的纸,嘴唇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在夕阳残光的映照下,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冰冷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寸草不生的荒原和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对着玻璃中那个影子,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

顾明哲,游戏,才刚刚开始。你以为你扔掉的是一块抹布?不,你亲手点燃的,是一座沉默的火山。

2 火山爆发的序

三个月。

时间像一把无形的筛子,筛掉了依附于顾明哲这个名字而存在的、那个怯懦卑微的“林太太”,只留下一个内核冰冷坚硬的林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