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肚子叫得打雷一样响,一阵一阵发虚。我蹲在灶房后头那个破鸡窝旁边,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撒落的几粒瘪谷子。那是刚才大伯娘喂鸡不小心掉出来的。

鸡早吃完了,现在都缩在窝里打盹。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那几粒瘪谷子,在灰土里,简直像金子一样晃眼。

三岁的弟弟小石头在我身后扯我的衣角,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姐……饿……”

我扭头看他。小家伙脸蜡黄,眼窝深陷,下巴尖得能戳人。饿的。从昨天晌午到现在,我们姐弟俩就喝了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汤。

爹?爹又不知道钻哪个赌档去了,几天没见人影。娘?娘去年冬天一场风寒就没了。这家里,就剩我们两个没人要的“拖油瓶”,寄住在大伯家的破柴房里。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飞快地伸出手,像做贼一样,把那几粒沾着灰土的瘪谷子一把抓进手心,也顾不上脏,就要往小石头嘴里塞。

“死丫头!你干啥呢!”

一声尖利的叫骂像刀子一样劈过来。

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谷子全掉在了地上。

大伯娘叉着腰,像个铁塔似的堵在灶房后门,三角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又扫了一眼地上那几粒谷子。“好你个龚云舒!赔钱货!胆子肥了?敢偷鸡食?那是喂鸡的!鸡吃了能下蛋!你吃了能下啥?拉金疙瘩啊?”

她几步冲过来,蒲扇大的巴掌带着风,狠狠扇在我脸上。

“啪!” 耳朵里嗡的一声,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嘴里立刻尝到一股铁锈味儿。

我被打得踉跄一下,摔倒在地,沾了一身灰土。

“姐!”小石头吓得哇哇大哭,扑过来想护住我。

“哭丧啊!两个讨债鬼!”大伯娘抬脚就朝小石头踹过去,“滚开!看着就晦气!”

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小石头搂进怀里,用后背硬生生扛住了那一脚。骨头被踹得生疼,我闷哼一声,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被我狠狠憋回去。哭给谁看?没人可怜我们。

“呸!”大伯娘啐了一口,“懒骨头!有手有脚不去干活,就知道偷鸡摸狗!白吃白喝我们家的粮食,养两条狗都比养你们强!赶紧滚回柴房去!看着就烦心!晚饭别想了!饿死拉倒!”

她骂骂咧咧地走了,脚步声重重地踩在泥地上,像踩在我心上。

我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石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肿着,背上疼着,胃里空得发慌。那几粒救命的瘪谷子,早就被她踩进泥里,看不见了。

柴房里又黑又冷,只有一堆干草铺在地上当床。我把小石头放在草堆上,用破得漏风的薄被裹紧他。他还在抽噎,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饿得连哭都没力气了。

“石头乖,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我哑着嗓子哄他,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磨。这话我自己都不信。饿,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火烧火燎。

我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墙。寒气一股股往骨头缝里钻。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快要把我窒息。

五年前,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成了龚家二房的大女儿龚云舒。那时娘刚咽气,爹龚老二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赌鬼,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欠着一屁股债。娘一走,爹更是变本加厉,赌得昏天黑地,最后欠了赌坊一大笔钱,干脆把我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弟弟小石头扔给大伯家抵债,他自己跑得无影无踪,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