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午后一点的日头正烈,毒辣的阳光晒得路面发白。刚走出玉泉村没半里地,一道黑影突然从我眼前窜过,快得像阵裹挟着寒气的阴风。带起的阴气刮得我后颈发凉,那是种混合着陈腐与血腥的气息,绝不是活人的味道。我几乎是本能地拔腿就追,布包里的罗盘 “嗡” 地一声震颤起来,铜制指针疯了似的往东北方向打转,边缘竟凝出层细密的白霜。

追出约莫百十米,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崎岖,野草没过脚踝,扎得皮肤生疼。我猛地反应过来,这竟是往后山去的道。路边的荆棘划破了裤腿,刺痛感却抵不过心里的疑惑 —— 三爷爷今早才说过后山有异动,阴气比往常重了三倍,让我近期绝不能靠近。

那黑影在一处土堆前骤然停住。土堆不算高,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 周围的草都朝着反方向倒,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碾过,草叶边缘还沾着暗红的泥点,凑近闻有股铁锈般的腥气。没等我靠近,黑影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连点声响都没有,像截被砍断的枯木。

我放缓脚步,摸出桃木符攥在手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一步一步挪过去。蹲下身将那 “人” 翻过来的瞬间,指尖的冷汗差点把符纸浸湿 —— 这哪是什么人,分明是个扎得惟妙惟肖的纸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布料边缘还打着补丁,脸是用三层宣纸糊的,眉眼画得竟有几分像王胡全。

更让我心惊的是纸人胸口的口袋,鼓鼓囊囊的。掏出来一看,是张泛黄的草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字:“下来”。笔锋歪扭得像蚯蚓,墨迹却像活的一样,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仿佛随时会滴出血来。这扎纸手法,分明是二爷爷的路数,可他从不用朱砂写字,说会冲撞纸魂,折损阳寿。

“下来?” 我正琢磨着,眼角余光瞥见土堆后面隐约有个洞口。洞口被半掩的杂草遮着,草叶上还挂着新鲜的泥土,旁边的新土泛着湿意,显然是刚挖开没多久。罗盘在这时突然炸开嗡嗡的轻响,指针死死钉在洞口方向,铜针上的白霜越结越厚,竟顺着罗盘边缘往下滴落水珠。

我摸出火折子,“嚓” 地一声点燃。将纸人凑过去的瞬间,火苗突然窜起半尺高,舔舐着宣纸发出 “噼啪” 的爆响。烧出的灰烬没往天上飘,反倒像有无数只手牵引着,纷纷扬扬落进洞口,在半空划出道灰黑色的弧线。一股焦糊味混着土腥气涌上来,还夹杂着淡淡的铜锈味,我深吸一口气,抓着洞壁的老藤跳了下去,藤条晃动时发出 “咯吱” 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断裂。

洞底漆黑一片,落地时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惊起无数细小的飞虫,扑在脸上又麻又痒。燃起火折子的刹那,跳动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 竟是条长长的墓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模糊的符文,边角已被侵蚀得斑驳,仔细辨认,竟有几分像《百符录》里记载的镇煞咒,只是笔画颠倒,透着股邪性。

墓道尽头立着道石门,门环是两只衔环的石兽,造型狰狞,兽眼用朱砂点过,在火光下透着诡异的红,像是刚刚饮过血。我试着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掌心贴在门上的瞬间,却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动,规律得像有什么东西在门后呼吸,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吱呀 ——” 石门突然自己开了道缝,露出里面的墓室。墓室中央摆着口棺材,被密密麻麻的红线捆着,红线上贴满了黄符纸,符脚都微微发烫,凑近能闻到朱砂燃烧的焦味,显然是刚贴上去不久。而那棺材,竟不是寻常的木棺,是具青铜棺,棺身刻着繁复的云雷纹,纹路里积着暗绿色的铜锈,在烛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像一头蛰伏了千年的巨兽,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

棺材旁站着的三个人,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 大爷爷穿着青布道袍,衣摆沾着泥土,手里捏着张没画完的符,朱砂在黄纸上晕开个诡异的圈;二爷爷的竹编围裙上沾着纸浆,指尖还捏着半张没扎好的纸人,纸人的胳膊已经被扯断了;三爷爷则背着他的鲁班工具箱,斧刃在烛光下闪着寒光,斧柄上的防滑纹里嵌着暗红的污渍。

“霄绮。” 三爷爷先开了口,脸上的皱纹在烛光里忽明忽暗,像刻在老木头上的年轮,“做得不错,看来那几本书你没白看。”

二爷爷往我手里塞了个温热的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糯米糕,还冒着热气,混着淡淡的艾草香:“王胡全家的事是小试牛刀,这青铜棺里的东西,才是真的棘手。三年前我们就发现了这地方,一直没敢惊动。”

大爷爷一直盯着青铜棺,直到这时才转过身,眼神凝重得像块浸了水的石头:“这里面的东西已经成了气候。我们三个联手斗过他三次,都没能彻底解决,只能用符咒暂时压住。” 他指了指棺身的云雷纹,纹路里的铜锈正在缓慢流动,“我夜观天象,算出今晚子时是他渡雷劫的日子,成败在此一举。”

“渡雷劫?” 我心里咯噔一下,《清源灵草》里提过,邪物修到百年便要渡雷劫,渡过去则功力大增,渡不过则灰飞烟灭,“我们要在他渡劫时动手?这不是硬碰硬吗?”

“正是。” 大爷爷从布包里掏出三枚铜钱,撒在地上排成个诡异的阵型,铜钱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陷入土中,“我们三个胜算不足三成,但加上你,再借雷劫之力,才有五成把握除掉他。”

青铜棺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伸了个懒腰,捆着的红线瞬间绷紧,“嘣嘣” 作响,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符纸 “噼啪” 作响,竟有几张直接化成了灰烬,飘落时像黑色的蝴蝶。

三爷爷往我手里塞了把桃木匕首,柄上刻着鲁班锁的纹路,握在手里正合适:“回家休整,子时再来。带上你的家伙什,《百符录》《清源灵草》还有我的笔记本,今晚这仗,输不得,也输不起。”

我望着青铜棺上渐渐变黑的符纸,突然明白三爷爷让我来后山的用意。这哪里是历练,分明是把我拉进了一场早就布好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