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趴在窗上一看,三爷爷正往布包里塞桃木钉,二爷爷蹲在地上扎纸人,纸人穿的红衣裳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光。“醒了就赶紧收拾,” 三爷爷头也不抬,“再晚赶不上河水退潮。”

大爷爷披着外衣站在阶前,胸口的伤还没好利索,说话时带着点喘:“那河底的东西,怕是跟十年前淹死的戏子有关联。” 他往我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糯米糕,“垫垫肚子,等会儿下水有力气。”

往胭脂河走的路上,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三爷爷背着个大木盆,里面放着潜水的家伙什,二爷爷则提着个布包,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红线。“那戏子叫红萼,” 二爷爷突然开口,“当年在这一带唱红过,后来被地主抢去做妾,宁死不从,穿着戏服跳了河。”

“那她为什么要害孩子?” 我摸着腰间的武士刀,刀身在晨露里泛着冷光。

“怨气久了,就分不清善恶了。” 三爷爷叹了口气,“再说,那回水湾底下,怕是不止她一个。”

到了河边,老槐树的影子在水里拉得老长,像条蛰伏的蛇。河水退了不少,露出红褐色的淤泥,散发出股腥甜的臭味。三爷爷脱了鞋,往脚上抹了些艾草汁:“这淤泥里有煞气,沾多了会缠腿。” 他把木盆往水里一放,“我先下去探探,你们在上面等着。”

没等我们应声,他已抱着木盆跳进回水湾,水花溅起的瞬间,我看见水底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块金属。三爷爷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突然往下一沉,半天没露头。“不好!” 二爷爷拽着我就往水边跑,手里的纸人突然冒出青烟。

就在这时,三爷爷猛地从水里钻出来,手里举着块湿漉漉的红布,嘴里大喊:“快!拿符来!” 他身后的水面咕嘟冒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二爷爷迅速甩出几张黄符,符纸落水即燃,在水面烧出个火圈。

三爷爷抱着木盆往岸边游,我看清他手里的红布竟是块戏服碎片,上面绣着朵残败的牡丹。“底下有口棺材!” 他刚爬上岸就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红萼的尸身就在里面,还…… 还抓着个孩子的鞋!”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李根生家娃说的,那红衣裳姐姐总拉他的脚。二爷爷往三爷爷身上盖了块布,自己却往水里走:“我去把棺材弄上来。” 他手里的纸人突然站直了,像个小小的哨兵。

“等等!” 大爷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拄着根桃木拐杖,“那棺材不能动,一动就出事。” 他往水里扔了三枚铜钱,铜钱在水面转了个圈,竟排成个诡异的阵型,“你们看,这是养煞阵,有人故意把棺材埋在这的。”

二爷爷刚要说话,回水湾突然掀起巨浪,一个穿着红戏服的人影从水里站起,长发遮住脸,手里举着块棺材板,直往我们这边扑。“红萼!” 二爷爷甩出纸人,纸人在空中化成道火墙,暂时拦住了她。

我握紧武士刀,突然想起梦里老人的话“还不够”。难道是指我还没能力对付这种怨煞?就在这时,红萼突然转向老槐树,长发下露出双黑洞洞的眼,竟往树上爬去。“不好!她想上树!” 大爷爷急得直跺脚,“那树上有吊死鬼,俩煞碰到一起,就更难收拾了!”

我来不及多想,拔刀就往红萼扔去。武士刀在空中转了个圈,恰好劈在她抓着树干的手上,黑气 “滋啦” 一声冒出来。红萼发出刺耳的尖叫,从树上摔进水里,激起的水花溅了我们一身。

三爷爷突然指着水面:“快看!棺材盖开了!” 我们往水里一看,只见口黑沉沉的棺材浮在水面,棺盖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块红布在水里漂。“她的尸身呢?” 二爷爷的声音发颤。

“在这!” 我突然发现脚边的淤泥里露出只惨白的手,正往我脚踝抓来。低头一看,红萼的脸从淤泥里探出来,嘴角还挂着丝诡异的笑。“霄绮!” 大爷爷扔来桃木拐杖,我接住拐杖往她头上砸去,只听 “咚” 的一声,红萼的脸又缩回淤泥里。

二爷爷趁机往水里撒了把糯米,水面瞬间沸腾起来,像煮着锅开水。“快!用引雷符!” 他朝我喊,“把天雷引来劈了这养煞阵!” 我摸出引雷符,刚要往水里扔,却看见棺材里闪过道金光,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等等!” 我突然想起青铜棺里的武士僵尸,这口棺材的样式,竟与那青铜棺有几分相似。就在这时,红萼突然从水里冲出,直扑大爷爷,我挥刀去挡,刀身却被她的长发缠住,动弹不得。

“孽障!” 大爷爷举起桃木拐杖,拐杖顶端的符咒突然亮起金光,红萼惨叫着后退,身上的戏服寸寸碎裂。她往棺材里退去,水面渐渐平静,只留下那口黑棺在水里漂,像个沉默的谜。

大爷爷拄着拐杖喘气,胸口的伤又裂开了:“这不是红萼的怨气,是有人借她的尸身养煞。” 他指着棺材上的纹路,“你们看,这和青铜棺上的云雷纹,是不是一样?”

我凑近细看,果然在棺盖边缘发现了模糊的云雷纹,只是比青铜棺上的更浅,像是没完工。三爷爷突然想起什么:“十年前修河坝时,有个外乡人来过,说要在这埋东西,被村民赶跑了……”

夕阳西下时,我们用桃木钉把棺材钉在河底,又在岸边布了个镇煞阵。李根生家的娃已经退烧,后颈的手印淡得快要看不见,只是夜里还会偶尔呢喃 “红衣裳姐姐”。往回走的路上,晚风卷着胭脂河的腥气,我腰间的武士刀突然发烫,刀身的焦痕在暮色里泛着暗红,像在勾勒某个模糊的图案。

大爷爷望着河水尽头的落日,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那外乡人,怕是冲着你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带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你梦里的老人…… 是不是左手背有颗痣?”

我猛地停住脚步,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梦里的和善老人,我明明没看清他的手,大爷爷怎么会知道?

回到老院时,灶间的灯已亮如白昼,二爷爷正往药罐里添艾草,药香混着松烟味漫出来。院角的老槐树不知何时落了满地叶子,像铺了层碎金。我摸着发烫的武士刀,突然听见井里传来 “咚” 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了底。

这阴阳道上的事,或许从来就没停过。那些藏在青铜棺与河底黑棺里的秘密,那些出现在梦里的身影,还有那个莫名而来的外乡人…… 都像老槐树上的影子,在暮色里越拉越长,缠上了我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