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经世录》第一章:青溪田埂,稻穗初醒
宣和三年的春,青溪的雨来得比往年晚。林越蹲在村头的涝稻田边,指尖划过刚冒尖的稻芽——嫩白的芽尖裹着青壳,在干裂的土缝里蜷着,像个攥紧的小拳头。
“沈公,这雨再不下,稻芽怕是要干死了。”二柱扛着锄头跑过来,裤脚沾着黄泥巴,“李伯说,再等三天没雨,就把稻种挖出来改种粟米,总比烂在地里强。”
林越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去年从西域带回的“测雨石”——一块泛着青灰的石头,遇潮气会变紫。他把石头埋进田埂的土里,片刻后挖出来,石头还是灰扑扑的,连一丝紫意都没有。
“挖不得。”他站起身,望着连片的涝稻田。这是青溪种涝稻的第三年,去年亩产比粟米多两成,农户们才刚信了“洼地能种稻”的说法,要是今年绝收,往后再推广新作物,难了。
他跟着二柱往村里走。青溪的土是黏性土,天旱就裂得能塞进手指,下雨又泥泞得拔不出脚。往年这时候,田埂边的芦苇该抽芽了,今年却只有枯黄的根茬,风一吹,簌簌响得人心慌。
“沈公!您可回来了!”村口传来喊声,是李伯。老人手里攥着个空水瓢,脸上的皱纹拧成了疙瘩:“俺家的井,昨天还能打半桶水,今天就见底了!村里三口水井,只剩东头那口还能渗点水,再不下雨,人都要渴死了!”
围过来的农户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说:“沈公,您给想想办法啊!”“要不咱去求龙王庙?老辈人遇旱都去求!”“求龙王有啥用?去年求了,雨还是晚了半个月!”
林越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求龙王不如求自己。二柱,你带学堂的学生去东头水井,把井再挖深三尺,看看能不能着到水脉;李伯,您组织农户把田埂的裂缝都填上,用稻草混着泥糊严实,别让土里最后一点潮气跑了;剩下的人跟我来,咱们去溪上游看看。”
青溪的溪是条季节性小溪,平时水浅得能蹚着走,天旱就断流。林越带着人往上游走,走了约莫两里地,忽然听见“滴答”声——是从崖壁上渗下来的水,顺着石头缝流进干涸的溪床,积了个巴掌大的水洼。
“有了!”林越眼睛亮了,“二柱,你去村里扛些竹筒来,打通竹节,把水引到田里;其他人把溪床挖宽些,再挖几个水坑,把渗出来的水存住——积少成多,总能救些稻芽。”
农户们立刻动起来。二柱扛来竹筒,一根根接起来,像条绿色的长蛇,从崖壁水洼一直铺到田埂;男人们挖溪床,女人们用陶罐把水坑里的水往田里运,连半大的孩子都提着小桶帮忙。太阳晒得人头皮发疼,没人喊累,只盯着竹筒里缓缓流出来的水,像盯着救命的希望。
傍晚时,天忽然阴了。风刮得芦苇茬子呜呜响,西边的天空压着黑沉沉的云。李伯抬头看了看,搓着手笑:“要下雨了!沈公,您看,这是要下雨了!”
林越也抬头,心里却没松劲。他知道,一场雨救不了急,得让青溪的田真正“耐住旱”。他蹲在田埂上,看着竹筒里的水流进干裂的土地,忽然想起西域老农说的“坎儿井”——在地下挖渠引水,能保住潮气。青溪的土虽黏,但要是在田埂下挖条浅沟,铺上芦苇杆,再盖上土,说不定也能存住水。
“李伯,您看这样行不行?”林越在地上画了个沟的样子,“咱们在每块田的田埂下挖条半尺深的沟,铺上芦苇杆,再用泥封上——沟里能存水,还能让水慢慢渗进田里,就算天再旱,稻芽也能撑得久些。”
李伯凑过来看,琢磨了一会儿:“这法子听着可行!明天俺们就试!”
说话间,雨点“啪嗒”砸在脸上。先是几滴,接着就密了,打在竹筒上“噼啪”响,落在田里,溅起细小的泥花。农户们欢呼起来,有的张开手接雨,有的往田里跑,看稻芽喝到水的样子。
林越站在雨里,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来青溪三年,从一开始被农户们质疑“外来的先生不懂种地”,到现在跟着他一起找水、救苗,这田埂上的信任,比任何收成都金贵。
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林越去田里看,稻芽果然精神了,嫩白的芽尖舒展开,变成了浅绿色;溪床里积了水,竹筒里的水流得更欢了;东头的水井挖深后,真的冒出了水,虽然不多,却够村里用了。
李伯提着桶水来,递到林越面前:“沈公,您尝尝这井水,甜着呢!俺们按您说的,在田埂下挖了沟,铺了芦苇杆,您看看成不成?”
林越跟着李伯去看,田埂下的沟挖得整整齐齐,铺着新鲜的芦苇杆,上面盖着混了稻草的泥,看不出痕迹。“成!”林越点头,“等雨停了,咱们再在沟里灌些水,以后就算天旱,田里也能有潮气。”
二柱跑过来,手里拿着株稻芽,兴奋地喊:“先生!您看,这稻芽长根了!白色的根,扎进土里了!”
林越接过稻芽,指尖触到细细的根须,软乎乎的,却透着韧劲。他忽然想起刚到青溪时,老知府对他说的话:“大靖的农桑,就像这稻芽,得有人浇水、松土,才能长起来。”
他把稻芽放回田里,看着连片的稻芽在雨后的阳光下舒展,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青溪的涝稻只是开始,他要让更多的洼地长出稻穗,让更多的农户不再怕旱涝,让大靖的田埂上,永远有希望的绿。
雨停了,天边挂着道彩虹。林越站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和着泥土的清香,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他知道,这条路还长,但只要一步一步走,总能走到稻穗满仓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