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沿着营地外围的铁丝网奔跑，彻底碾碎了那些还在蠕动的淡蓝色液体。畸变体溶解后的残留物像活物般扩散，所过之处，野草瞬间枯萎成灰，钢筋表面冒出细密的锈斑——这不是普通的分解，而是某种针对碳基生物的腐蚀。
“还有五分钟！掩体的防爆门就要关闭了！”赵勇的吼声从对讲机里传来，夹杂着电流的杂音，“林默，快回来！”
林默没有回应。他冲到营地边缘的高地上，举着望远镜看向远处的城市废墟。视野里，淡蓝色的雾气正从地铁隧道的方向弥漫开来，像潮水般淹没街道，那些还没来得及溶解的畸变体在雾中抽搐着，化作一缕缕青烟。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雾气里偶尔会闪过人类的身影——那是没能及时撤离的幸存者，他们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明化。
“病毒在攻击所有碳基生命。”林默咬着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陈雨的“病毒”根本不是武器，而是同归于尽的毒药，她算准了母巢会被感染，却没算到病毒会失控扩散。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73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流干扰：“林默，我在医疗站的数据库里找到陈雨的研究日志，她说抗体能中和病毒，但需要……”
“需要什么？”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震动，远处的一栋废墟楼轰然倒塌，掀起漫天尘土。
“需要仿生人作为媒介，把抗体导入病毒核心。”73号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像是就在耳边，“母巢的核心还没完全瓦解，它在地下三公里处，那里是病毒的源头。”
林默猛地回头，看见73号正站在高地边缘，风掀起她的衣角，手里的晶体泛着微弱的光。她怎么会跟过来？防爆门明明已经关闭了。
“你不该来。”林默的声音带着怒意，更多的却是后怕。他几步冲过去，想把她往掩体的方向推，却被她抓住手腕。她的手心很烫，晶体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要烧进骨头里。
“陈雨的日志里说，73号的身体结构能承受病毒的腐蚀。”她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我是唯一能把抗体带进去的人。”
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想起隧道里她软倒的样子，想起她手心和陈雨一样的疤痕，突然明白了陈雨的布局——73号从来不是备用的容器，而是执行最后一步的工具。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进去了就再也……”
“我知道。”73号打断他，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腕上的疤痕——那是上次被畸变体划伤的，“但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必须这么做。或许是陈雨的记忆，或许是……我自己的想法。”
她顿了顿，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阳光一样落在林默心上：“刚才在医疗站，我看到一张照片，是你和陈雨在实验室的合影。你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烧杯，笑得很傻。那时候我突然觉得，你们守护的这个世界，一定值得有人去拯救。”
远处的雾气越来越近，已经能闻到空气中刺鼻的气味。林默看着她眼中的光，突然想起三年前陈雨也是这样，举着刚合成的晶体说：“等成功了，我们去看海。”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未来会像实验室窗外的天空一样晴朗。
“我跟你一起去。”林默从背包里翻出备用的防护面罩，扣在73号脸上，“抗体在我血液里，需要实时传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73号没有拒绝，只是帮他调整了面罩的松紧带。她的指尖触到他的脸颊，带着晶体的温度，让他想起隧道里两人共用一个屏障的时刻。
通往地下三公里的入口在市政广场的废墟下，那里原本是城市的地铁枢纽，现在成了母巢核心的延伸体。入口处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胶质，像某种生物的粘膜，上面布满了脉动的血管状纹路，随着母巢的“呼吸”轻轻起伏。
“这里的胶质能过滤抗体，我必须先破坏它。”林默抽出腰间的军刀，刀刃上还沾着畸变体的体液，“你跟在我后面，保持三米距离。”
军刀刺入胶质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白色的烟雾冒了出来。林默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里面传来，像要把他的手臂扯进去。他咬紧牙关，用力切割，胶质被划开的地方不断蠕动着愈合，速度越来越快。
“让开！”73号突然上前，将晶体按在胶子上。蓝色的光芒瞬间穿透了粘膜，那些脉动的血管状纹路像被灼烧般收缩，露出底下漆黑的通道。
“快走！”她拽着林默冲进通道，身后的胶质开始快速愈合，在他们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通道里弥漫着浓郁的腥甜味，墙壁上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物质，像某种生物的内壁。头顶不断滴落粘稠的液体，砸在面罩上发出啪嗒声。林默打开手电筒，光柱里能看到无数细小的触须在蠕动，它们避开晶体的光芒，像在畏惧什么。
“根据陈雨的日志，核心区在通道尽头的圆形空间里。”73号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些微的闷响，“那里的病毒浓度最高，我的身体最多能撑十分钟。”
林默握紧她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晶体在发烫：“我的血液能暂时中和病毒，我们还有时间。”
通道尽头的圆形空间像个巨大的心脏，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在墙壁上收缩、搏动，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发光的记忆碎片，像萤火虫般上下飞舞。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篮球大小的核心，它已经失去了之前的暗红色，表面布满了蓝色的裂纹，像即将破碎的蛋壳。
“就是它。”73号举起晶体，光芒照亮了她面罩后的脸，“把你的血滴在晶体上，我去接触核心。”
林默没有犹豫，用军刀划破手掌，鲜血滴落在晶体上，瞬间被吸收。蓝色的光芒变得更加炽烈，甚至能透过面罩灼伤眼睛。他看着73号走向核心，她的脚步很稳，背影在发光的记忆碎片中显得格外单薄。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核心的瞬间，空间突然剧烈震荡起来。墙壁上的肌肉组织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闪烁的金属光泽——原来母巢的核心是人造的！那些记忆碎片突然凝聚成一张脸，是陈雨的脸，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林默大喊，想冲过去，却被突然出现的触须缠住了脚踝。
73号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某种了然的悲伤。她举起晶体，朝着核心猛地按了下去。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林默被气浪掀飞，撞在墙壁上。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73号的身体在光芒中逐渐透明，而她手里的晶体，正化作无数蓝色的光点，融入那颗破碎的核心。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市政广场的废墟上，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空气中的腥甜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草的气息。他抬手看了看，手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和73号手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幸存者的欢呼声，赵勇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林默站起身，看向地下通道的入口，那里已经坍塌，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坑。
他知道，73号成功了。但他也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她，就像三年前失去陈雨一样。
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里面传来一阵电流杂音，然后是一个模糊的、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像穿过了漫长的时光：
“林默，我们……做到了。”
林默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来，落在废墟的尘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阳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久违的温暖，仿佛在告诉他，战争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