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整个城市包裹得密不透风。

郑瑜又一次坠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

梦里,他不再是那个背负着巨额债务、在现实泥潭里挣扎的郑瑜。

他叫吴所畏。

一个听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却傻得冒泡的钢铁直男。

可就是这样一个他,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池骋。

梦里的池骋霸道、强势,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侵略性。

他会用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吴所畏的后颈。

那里的皮肤很敏感,总会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他会用滚烫的胸膛将吴所畏死死禁锢,让他感受那份不容置喙的占有。

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让人脸红耳热的雄性荷尔蒙。

郑瑜看不清池骋的脸。

那张脸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之后,模糊,却又致命地吸引人。

他只能感受到那双深邃的眼眸,像要把他的灵魂吸进去。

他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又霸道的烟草味,混杂着淡淡的汗水气息,让人安心。

今晚的梦境格外真实。

吴所畏好像犯了什么错,被池骋抵在墙上,后背是冰凉的坚硬。

呼吸乱了。

池骋的影子笼罩下来,压得他动弹不得。

那不是打,而是一种更磨人的惩罚。

池骋的膝盖,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挤过来,界限变得模糊。

太近了。

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陌生的战栗爬上脊背。

吴所畏的身体在颤抖,一半是羞愤,一半是难以启齿的渴望。

“还敢不敢了?”

池骋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碾磨出来的,带着沙哑的磁性,震得他耳膜发麻。

吴所畏咬着唇,不肯服软,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

然后,他的下巴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被迫仰起头,撞上一片微凉的柔软。

唇齿相触的瞬间,吴所畏的呼吸凝滞。

氧气被吞噬。

舌尖纠缠,发麻。

郑瑜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窒息般的快感中,一阵刺耳的铃声将他从梦中拽了出来。

“叮铃铃——叮铃铃——”

郑瑜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天花板是斑驳的,墙皮有些脱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泡面的味道。

他又回到了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

梦里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心底那阵空落落的悸动。

他喘着粗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池骋霸道的气息。

真是荒唐。

郑瑜自嘲地笑了笑,掀开薄薄的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他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喜欢的是胸大、腰细、腿长的姑娘。

可为什么,会夜复一夜地做着这种荒唐的梦?

还对梦里的那个男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甚至可以说是羞耻的感觉。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像催命的符咒。

郑瑜走过去,按下了接听键,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催促和威胁。

“郑瑜,这个月的利息该交了。”

“再宽限两天,就两天。”郑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近乎哀求。

“两天?你上个礼拜也是这么说的!”

对方的语气变得不耐烦。

“我告诉你,再凑不齐钱,别怪我们不客气!”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手机在手中震动了一下,又是一条催款短信。

【郑先生,本月账单已逾期,若本周内无法还清,我们将采取法律手段。】

六百万。

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已经还了一年了,可那数字仿佛永远不会减少,利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串零,像一条沉重的锁链,缚住了他所有的未来。

郑瑜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只是眼底带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

眉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此刻显得格外凄楚。

三年前,他还是星芒娱乐力捧的甜系爱豆,一首原创的《初夏的告白》火遍大江南北。

那时候的他,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粉丝的尖叫和追捧,以为未来一片光明。

他以为自己的才华和努力,终将为他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可他太天真了。

公司的压榨,经纪人的背叛,一场精心设计的“丑闻”,让他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谷底。

那些曾经追捧他的媒体,转眼就用最恶毒的词汇来形容他。

那些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队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解约,赔偿,雪藏。

星芒娱乐像扔一块垃圾一样,将他扫地出门,却用一纸天价违约金合同,给他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六年,整整六年,他都要为这个错误买单。

不,不是六年,按照他现在的收入,恐怕十六年都还不清。

他的人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永远停留在了那最黑暗的一天。

郑瑜走到窗边,拉开那块洗得发黄的窗帘。

晨光熹微,城市刚刚苏醒,街道上已经有了零星的行人。

楼下早餐店的蒸气氤氲开来,带着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脸,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天边的新月,温暖又治愈。

这是他的招牌,也是他的面具。

无论生活多苦,只要站在人前,他永远是那个正能量满满的小太阳。

不能垮。

郑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可是打不倒的郑瑜啊。

他迅速地洗漱,用冷水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换上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条旧牛仔裤,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体面”衣服。

桌上还有半碗昨晚吃剩的泡面,已经坨了,但他还是端起来,几口就解决了。

然后,背上那把跟了他很多年的旧吉他,推门而出。

他要去赶一场商场的快闪活动,唱三首歌,能有五百块的收入。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大单”了。

走出阴暗的楼道,阳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他眯了眯眼,抬头看向天空,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今天,也要努力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