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那么严谨的一个人,此刻心里一定在想明明三天前我们在医院才匆匆见过一面,并不能称为“好久不见”。而且,现在这种场合下,类似于寒暄的话语并不合时宜,更何况,在她眼里,我与她并不熟悉。
只是,我全然没有说错话的自觉,也并不在意她是否回复。于我来说,就是许久不见。
“辛苦了。”她思考了一会儿,只是看着我。她与周轻尘并非没有相似之处,她们都眼睛都很大,是黑色的,现在这双与我妻子极其相似的眼睛看着我,我没有回想起与妻子相处的时光,只是仍让我觉得有点儿紧张。
我没想过再次见面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不知道这是不是周曼玉特有的魔力,她说完的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了车祸现场那些惨不忍睹的照片,闪过了在医院无法入睡的夜晚,闪过了我被拒之门外的那个夜晚,也闪过三天前她赶到医院时在她脸上一瞬即逝的慌乱与无措。
这些天,我听了太多人的安慰,有让我“节哀”的,有鼓励我向前看的,也不乏对我的邀请嗤之以鼻冷嘲热讽的。可是,没有人像她,也没有那一句话抵得了这一句“辛苦了”。
我觉得我真是疯了。
“没有。都是我应该做的。”
“墓地选在哪里?”
“城南。”她的眉头皱了皱,很轻,但我还是察觉到了。
我赶紧向她解释道:“她喜欢红玫瑰,那里有一个玫瑰花园。”
周轻尘不是一个喜欢花的人,但她对红玫瑰却情有独钟。倒是符合她“热烈”的性格。
我不知道周曼玉是否喜欢花,她没有提过,周轻尘也从未和我说过这一点。不过,从我说出选墓地的理由开始,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让我猜测,她大概是不喜欢的。
尽管可能觉得我的选择有些幼稚,但她也没说什么。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只是继续承担起各自应当在这场葬礼里的责任。
·
晚上八点。
人终于都走了,我倒也不觉得有多疲惫,毕竟应邀的客人们也都只是走个形式,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我也安慰不了。
空荡荡的灵堂里,只有周轻尘的好友带来的花还摆在她的照片旁。
我走过去,拿起她的遗像,看了片刻。
相片上的人笑的灿烂,黑白的颜色并没有让她黯然失色。
“你是故意的吗?周轻尘,你不会以为我会因此原谅你吧。”
随即,我又觉得我果然是疯了,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林钦扬说恭喜我终于脱离苦海了。
可是,我并没有得到解脱。
我只是觉得我连绵的恨意与怨言,只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无处发泄。并没有消失,只是化作了无措。
我甚至在想,这三年,到底是谁的错?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给我办一场盛大的葬礼。就像我们的婚礼那样。”与周轻尘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她早就预示过了这场车祸。
她就是故意的,这个疯子。
我不记得我当时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应该是厌恶的。我只是回了她一句“行啊”,就转身离开了,也并不在意我的回答是否令她满意。
越想越烦躁,我从兜里掏出那支装了一整天的烟,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