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起来,她尴尬地摸了摸小腹:“对了香雾,府里这会儿还有吃食吗?”
“现在还未到晚膳时辰。”香雾笑着牵起她的手,“我带你去厨房去瞧瞧有没有吃的,先垫垫肚子。”
“那就麻烦你了。”
进了厨房,满室烟火气扑面而来,众人正忙着备膳,见两人进来都停了手。
香雾忙介绍:“这位是新来的女裁缝林娘子,往后大家一处当差,互相照应着些。”
又转向正在炒菜的李婶,“李婶,林娘子一路劳累,这会儿怕是饿了,能否先给她端点吃食垫垫肚子?”
正在炒菜的李婶放下手里的锅铲,上下打量林闪闪。
这姑娘虽穿着粗布襦裙,却掩不住一身清俊气质,眉眼间那股坦荡劲儿,倒不似寻常下人。
她心里暗暗点头,扬声喊:“小柱子,把温着的馒头和咸菜端一碟来。”
一个半大的小厮应声跑出来,捧着粗瓷碗,里面是两个暄软的白馒头,旁边小碟里盛着翠绿的腌菜。
“林娘子先垫垫肚子。”李婶语气平和,“府里规矩多,下人的吃食简陋,委屈你了。”
“多谢李婶,不委屈的。”林闪闪接过碗筷,鼻尖萦绕着麦香,饿得直咽口水。
她实在顾不上仪态,拿起馒头就着咸菜小口吃起来。粗粮的清甜混着腌菜的脆爽,竟比想象中可口许多。
香雾在一旁看着,悄悄松了口气:“李婶最是心善,往后想吃什么尽管跟她说,只要府里有的,定不会亏着你。”
林闪闪含着馒头点头,余光瞥见角落堆着新鲜蔬菜,案上的鱼,肉,梁上还挂着腊肉,看来王府后厨倒还丰盛。
正吃着,门外传来脚步声,香翠挎着篮子走进来,看见林闪闪便撇嘴:“哟,刚落脚就来讨吃的,倒真不见外。”
林闪闪没理她,自顾自啃着馒头。
香雾忙打圆场:“香翠,闪姐姐一路劳累,肯定饿了。”
香翠哼了一声,把篮子往案上一放,里面是些刚摘的新鲜瓜果,她扬声道:“李婶,这是给王爷准备的夜宵,记得用冰糖炖了,少放些水。”
李婶应了声,没接话。
香翠见林闪闪依旧不理不睬,火气更盛。
“装什么清高?指不定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留在府里……”
林闪闪咽下嘴里的馒头,抬眼时眼底已没了半分温度,嘴角却勾着抹讥诮的笑。
“我用什么手段留府里,碍着你眼了?”
她放下碗筷,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王爷亲自开口留我,你倒是说说,我用的什么下作手段?难不成你觉得王爷眼瞎,连个‘下作’的人都辨不出来?”
香翠被噎得脸色发青,手指着她:“你……你敢曲解我的意思!”
“我可没曲解。”
林闪闪挑眉,往前凑了半步,目光像淬了冰,“你一口一个‘下作手段’,是质疑王爷的决定,还是觉得王府的规矩入不了你的眼?真要是看不惯,咱们现在就去找王爷评理,看他是信你这背后嚼舌根的,还是信他自己定下的事。”
这话戳中了香翠的软肋——她哪敢真去王爷面前告状?萧南宴最厌背后搬弄是非的人,真闹到跟前,挨罚的只会是她自己。
“你少拿王爷压我!”香翠色厉内荏地喊道,声音却发虚。
“我压你?”
林闪闪嗤笑一声,“是你自己心里脏,看什么都觉得脏。”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来,个头虽比香翠矮些,气势却半点不输。
“往后嘴巴放干净些,再让我听见半句废话,我不光找管家,还得请王爷来评评理——看看是该罚你个以下犯上,还是该治你个挑拨离间。”
香翠被怼得气血上涌,哪里受过这种气?当下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我撕烂你这张嘴!”
“来啊。”林闪闪梗着脖子迎上去,眼神里毫无惧色,“今天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旁边的小柱子赶紧扑上来抱住香翠的胳膊。
“香翠姐姐息怒!别跟新姐姐置气啊!”
李婶也放下锅铲走过来,伸手将林闪闪往旁边拉了拉,沉声道:“都是府里当差的,吵什么?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香雾更是急得团团转,一边劝香翠一边拉林闪闪:“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拉开,香翠还在挣扎着骂骂咧咧,林闪闪却已站回原地,理了理衣襟,神色平静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李婶看了眼香翠,又看了看林闪闪,最终叹了口气。
“香翠,林娘子是王爷留下的人,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再说人家初来乍到,也没碍着你什么,何必句句带刺?”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王府里的规矩,你比谁都清楚,再这般胡闹,仔细王爷知道了扒你的皮!”
香翠被李婶这番话敲打得清醒了些,知道再闹下去讨不到好,狠狠瞪了林闪闪一眼,一甩袖子:“哼,懒得跟你们这群人计较!”
说罢抓起案上的瓜果篮子,气冲冲地出了厨房,连脚步声都带着股子怨气。
厨房里总算安静下来,小柱子拍着胸口直喘气,香雾赶紧拉过林闪闪上下打量:“闪姐姐,你没事吧?没被她打着吧?”
林闪闪摇摇头,对李婶和小柱子拱了拱手:“多谢各位解围。”
李婶摆摆手,拿起锅铲重新翻炒锅里的菜,头也不回地说:“在王府当差,少说少错,多看多学。但真要是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必忍着——王府虽严,却也容不得恶人当道。”
这话里的维护,让林闪闪心里一暖。她拿起剩下的半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只觉得这粗粮馒头比刚才更香了几分。
等林闪闪用完晚膳,香雾领着林闪闪一一认了府中重要去处和管事,又指了几个需要留意的刁钻角色,说了些规矩,才与她回偏院。
夜色渐浓,偏院的石桌上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
香雾搬了两张竹凳放在院里,又端来一壶凉茶,两人并肩坐着,抬头望那轮悬在天际的圆月。
清辉洒在青砖地上,像铺了层薄霜,倒添了几分静谧。
林闪闪望着月亮发了会儿怔,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石桌边缘,轻声问:“香雾,你……想不想家?”
香雾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柳絮:“家?我早就没有家了。”
林闪闪微怔,侧过头看她。
“五年前,在北疆乌孙国士兵扰乱边境,”香雾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乌孙国的士兵闯进我们村子,烧杀抢掠……那时候我才十二岁,躲在柴房的地窖里,听着外面的哭喊和惨叫,吓得浑身发抖。”
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攥紧了茶杯。
“爹娘把我藏进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他们……他们是为了引开那些士兵,才故意在院子里弄出动静的。”
月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眼角泛起的湿意。
“后来是靖王殿下领着兵马赶来的,杀退了乌孙兵,村子才没被彻底毁掉。殿下在北疆驻扎的时候,王府要招侍女,我想着能离恩人近些,也能有个安身之处,就去应了聘。”
她抬起头,望着月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释然,又有点怅然。
“说起来,王爷于我有再造之恩,王府就是我的家了。”
林闪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闷的。
她伸手拍了拍香雾的手背,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觉得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香雾抹了把眼角,反过来问她:“那闪姐姐呢?你想家吗?”
“想,”林闪闪几乎是立刻就应了,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恳切,“特别想。”
她望着月亮,目光飘得很远很远,像是穿透了这夜空,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回去的。”
心里却翻涌着更复杂的情绪。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有永远偏心弟弟的父母,有从小到大数不清的委屈和不公,可即便如此,那里依然是她的根。
有她熟悉的街道,有冰箱里的冰镇可乐,有深夜不打烊的便利店,有她的事业……
那些琐碎又鲜活的一切,构成了她无法割舍的现代社会。
就算父母待她再不好,就算总被弟弟抢了东西,那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香雾见她望着月亮出神,眼神里有向往,有怀念,便没再多问,只安静地陪着她。
月光静静流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偏院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远处隐约有虫鸣,这王府的夜晚,竟也因为这片刻的谈心,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许暖意。
回到屋内,香雾点亮油灯,铺好被褥:“闪姐姐早点歇着,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好,谢谢你香雾。”
香雾走后,屋子里只剩油灯摇曳,将林闪闪的影子投在墙上。
她摸了摸胳膊上的擦伤,涂了药膏已不疼了。
虽然还早,但因今日精神高度紧张,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困意渐浓,林闪闪沉沉睡去。
窗外月光如水,漫过肃杀的王府,漫过偏院的窗棂,静静描摹着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