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多时,我与李彧来到往生纸行店前,门口摆放着两具刚做好却还未刷漆的棺材,透着一股阴森之气。走进店内,各种各样的纸扎人、纸马以及纸糊的房子宫殿接连映入我等的眼帘,看得人心里发怵。

“二位是想订棺材还是要买纸扎?”

说话的正是那扎纸匠,他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只露出一只苍白的手臂,手里拿着浆糊刷子正在做着纸扎。

“我们不为白事而来。”我冷冷应答道。

“既然二位不是为办白事,那就请回吧!”他语气冷漠,显然不愿与我等多交涉。

“建陵园、迁坟、树神‘婚礼’、树神使者,这些可都出自你一人之口?”我丝毫不避讳,语气似针尖对麦芒般,势要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

“二位有所不知,鄙人这是在拯救大槐村村民,以这种方式让树神得以宽恕他们,不再遭受灾害的侵扰。”他还在为自己的恶行冠冕堂皇般辩解着。

“你说这是拯救?”此刻我眉眼压低,眼神中杀气四溢,心中的怒火难以遏制。

就在我凝聚清浊二气准备出击的瞬间,一位村民走进了纸扎店,说是来订晚上引路的白马和代替树神成亲的纸人。原来今早村子里又有一位村民逝世,按照规矩需要供出一名女子与树神办“喜事”,这次便轮到了他家。

我与李彧见有村民前来,不想伤及无辜,便放弃了强攻的念头。

“知淮,我们先走吧。不急,我们先去搜取能落实此人罪行的证据,看他到时候还如何嘴硬。”李彧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听从李彧的建议,我们转身离开了往生纸行。为了更深入地了解村子中流言的虚实,我们决定前往这一切的根源所在——村东头的那棵大槐树。

夜色渐渐降临,那棵大槐树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潜藏其中。

我们来到村东头的大槐树下,这里散发着极其浓郁的阴邪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大槐树下后来修建了一个祭台,专门用于祭拜树神和摆放供品。树木的枝干上,挂着许多红色的绸带,还张贴着各种各样的红纸,想必是村民为了树神的“喜事”而准备的。

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这棵大槐树足有六七人合抱那么粗,颇有千百年的古老姿态。

我环顾一周,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发动意窬之术,让意弦穿透槐树干进入内部一探究竟。

探究之下才发现,这大槐树虽有千百年的姿态,但其内部的发展却没有达到对应的程度,应该是当时村民口中的那位“神人”使用了什么催生之术,只是让它的枝干体积达到了这惊人的程度。

“这槐树之中并无村民所言的‘树神’存在,只是一棵普通的‘早熟’槐树罢了。”我对李彧说道。

随着意弦朝着树干更深处钻探,竟然真的发现了本不该存在的东西。那是一道纸扎门楼,上面写着“阴阳喜阙”四个大字。

“原来如此,嗯……不对……这是?”我心中一惊。

在那名为阴阳喜阙的纸扎婚门之下,竟还藏着一物。那物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极阴之气,定睛看去,原是一座黑金色的龛。龛中供奉着一尊神像,生得雷公嘴、露獠牙,手中赫然托着一颗头颅,周身仿佛还躺卧着数名女子,姿态诡异莫名。

意弦继续往更深处探索,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堆积成山的女子尸体与泥土、树根交错混杂,缠绕在一起。

真相在这一刻彻底大白:那纸扎的婚门,原是连接槐树内部与外界的通道;而那尊黑金龛,作用更是歹毒至极,先是夺取女子元阴,再抽取人体魂魄,然后将她们的尸首转移到槐树根部,把这些无辜的生命当作滋养这棵大槐树的养分,以此促进槐树内部疯狂生长发育。

“原来,这就是蒙骗大槐村村民二十余年所谓的树神‘婚礼’!”我怒不可遏,双拳紧握。

“知淮,先前听纸扎店那位村民所言,今晚大槐村会按规矩举行树神的‘喜事’。现天色已晚,我们先藏于暗处,等到夜晚那扎纸匠现身,到那时我们再行动,一举揭露这背后的阴谋。”李彧冷静地说道。

我们按照计划藏身于大槐树旁的灌木丛后,静静等待子时的到来。

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大槐村东头的老槐树下,村民早已摆开香案。

月光被乌云遮得残缺不全,漏下的银辉裹着纸人纸马,泛出惨淡的青白之色。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村民王老五捧着牌位的手直抖,牌上“王小棠”三个字洇着暗红。送亲队伍伴随着唢呐锣鼓声来到了村东头的大槐树下,那唢呐声裹着哭腔,钻入众人耳膜,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四位年轻力壮的村民抬着一台红艳艳的新婚轿子,脚步沉稳地徐徐而来,最终将轿子稳稳放在大槐树下的供奉台之前。紧接着,白日里村民在纸扎店订做的纸人随之出现,他胸前别着一朵醒目的大红花,正骑着同样是纸扎的白马在缓缓靠近。

“那纸扎的白马活了!”李彧满脸不解,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原来村长说的都是真的。”

轿中,穿着红衣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手脚被牢牢捆绑,口中还被塞进一块白毛巾——这是为了防止她叫出声从而惊扰了树神而准备的。

随后,两个村民架着她从轿中抬出,只见新娘满脸泪痕,止不住地摇头。红盖头猛地掉落在地,当她望见与自己并排而立的“新郎”时,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止不住地发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那位乡亲喊话的嗓音像被砂纸反复磨砺过,嘶哑得如同枯井中的风声,在这寂静的夜色衬托下显得格外凄凉。

那女子被两个壮实的村民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机械地完成了相应的拜礼动作。她身旁的纸人竟也显出异样——那本该直立的身躯缓缓前倾,仿佛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牵引,朝着虚空深深地躬下去,纸衣在风中簌簌作响。

当他们面朝其父母行礼时,村民王老五和他的妻子终于崩溃了。压抑许久的悲痛如决堤的洪水,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嚎,在寂静的空气中炸开。

随着他们手中捧着的牌位“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旁边随行的村民连忙上前去搀扶,却怎么也扶不起来这对悲伤欲绝的夫妇。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脏都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们站在那里,表情麻木,眼神空洞,仿佛一具具空壳,甚至连哭泣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这女子今晚注定要被献给树神,二十年来,村民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众人纷纷架起仍在哭泣的新娘父母,迅速离场。现场很快变得空旷,只剩下那纸人、纸扎白马,以及那个双眼无神、瘫倒在地的新娘。

藏于灌木丛后的我们见此情此景也相当震惊,实在不敢想象这二十多年来又有多少年轻无辜的女子遭此毒手。

待村民走后不多时,道路前方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那扎纸匠骑着那纸扎的白马来了。他到达这里后,手法娴熟地操纵那纸人将瘫倒在地的女子扔上那纸扎马背。

紧接着,那扎纸匠手指一挥,大槐树中的“阴阳喜阙”婚门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虽是纸扎的,但其高度足有建筑门楼那么高。随后,那白马迈动四肢,朝向那“阴阳喜阙”婚门徐徐走去。

“就是现在!”话音未落,墨绛已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骤然飞出,直取那扎纸匠的面门而去。其势迅猛,威力惊人,扎纸匠来不及多想,只得仓促出招抵挡,同时连连闪避,才勉强保全自身。

与此同时,李彧手持蛰虓,朝着那纸扎白马急速冲去。随着手臂奋力挥动,白马的四只脚瞬间被斩断。他顺势上前,将马背上的新娘一把抱入怀中,成功救下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又是你们两个!”那扎纸匠的声音虽低沉但满含怒火,“坏我大事,尔等受死吧!”

“谁死谁活岂能由你这厮说了算的。你的阴谋我二人已然知晓,你可以以死谢罪了!”我轻蔑地说道,心中对他的恨意更甚。

“两个毛头小子也敢与我为敌,看来是活腻歪了,那我就成全你们!”他恶狠狠地说道。

为确保那女孩不被这场战斗牵连,李彧迅速割断捆绑她手脚的麻绳,低声嘱咐她躲到后方的灌木丛中。

“你且在此处藏好,等我二人斩杀了这罪魁祸首,就立刻送你回家见父母去。”他语气坚定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那女孩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那女孩相信我们不是坏人,便按照李彧所言躲到了那灌木丛后,悄悄在一旁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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