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茶盘微微一晃,但婉棠的手稳如磐石。

她抬眼直视李德福,眸中寒光一闪:“总管说笑了。奴婢如今是御前奉茶宫女,自然要衣着得体。”

“奉茶宫女?”李德福尖声大笑,“就凭你?咱家可没点过头。”

“皇上口谕,李总管若不信,大可去问。”

婉棠轻轻拂开他的手,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小太监听见。

“不过,李公公眼睛受伤的事,皇上若问起来,俾子倒也能为您解释一二。”

李德福脸色一变。

他当然知道秽乱后宫是死罪,往常仗着皇上宠信无人敢告发,可若这贱婢真得了圣眷,说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你威胁咱家?”他阴森森地凑近,口臭喷在婉棠脸上,“别以为攀上高枝就了不得。咱家在宫里三十年,弄死个把宫女就像捏死蚂蚁。”

婉棠忽然提高声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不行!”

那眼神,太过轻蔑。

足以让李德福联想到很多。

李德福一愣,随即暴怒:“小蹄子找死!”

他扬起巴掌狠狠扇下,还未触碰到婉棠的脸,婉棠顺势便倒在地上。

“住手。“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朱漆殿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楚云峥负手而立,龙袍在晨光中凛冽生寒。

李德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皇、皇上。”

婉棠早已跪伏在地,手中茶盏却纹丝不动,姿态狼狈,却不失娇媚。

戏要有,差事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从楚云峥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她泪水萦绕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肩头。

“李德福。”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朕的茶,你也敢拦?”

“奴才该死!”李德福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这贱婢......”

“嗯?”楚云峥眉梢微挑。

李德福浑身一颤,连忙改口:“婉、婉棠姑娘昨日可是冒犯了您?”

“朕看冒犯的是你。”楚云峥缓步走下台阶,龙靴停在李德福跟前,“朕新封的奉茶宫女,你也敢动手?”

李德福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奴才眼瞎,奴才该死......”

楚云峥不再看他,转向婉棠:“茶。”

婉棠恭敬起身,双手奉上茶盏。

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几道青紫指痕,那是方才李德福揪她时留下的。

楚云峥目光在那伤痕上停留一瞬,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茶凉了。”

“奴婢这就去换。”婉棠福身。

转身时“不慎“踩到李德福的手指,疼得老太监龇牙咧嘴又不敢出声。

“李德福。”楚云峥忽然唤道。

“奴才在!”

“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子。”皇帝语气平淡,“再让朕看见你为难朕的宫女,绝不轻饶。”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李德福连滚带爬地退下,临走时怨毒地瞪了婉棠一眼。

婉棠垂眸掩去眼中冷笑。

这才是开始,老阉狗。

楚云峥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道:“故意的?”

婉棠心头一跳,却面不改色:“奴婢愚钝,不知皇上何意。”

“呵。”楚云峥轻笑一声,转身入殿,“茶很好,只是让人品不明白,罢了,还是来壶铁观音吧!”

“奴婢遵命。”

微风拂过,吹散她耳边碎发。

婉棠知道,皇帝看穿了她的把戏,却没有点破。

也明白,这种手段,皇上偶尔瞧瞧,便当做一场戏来看,寻个开心。

可若一再如此,也就乏味了。

主动出击直观有效,终非良策。

楚云峥或许喜欢聪明人,却不是一个满腹心机的人。

【啥?婉棠竟然翻盘了?电视剧剧情简直魔改啊!】

【管他的,好看就成。再说李德福这个阉狗被罚,我看得是真舒心。】

【此刻看起来是爽了,但婉棠够蠢,这不等于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她还在宫中,还在养心殿吗?甚至成为皇帝的女人。旁人倒也罢了,若是让许洛妍知道,定会早做准备,让她死得无声无息的。】

是啊!

怎么能够让许洛妍早做准备呢?

婉棠的要的就是她猝不及防。

既然那一夜不能让皇上明白许洛妍的虚伪,那就让皇上直面看清楚,她卸掉伪装的样子。

养心殿中,皇上正在批阅奏折。

茶坊里水汽氤氲,铜壶咕噜咕噜冒着泡。

几个宫女围坐在青石案边,手里拣着茶叶,眼睛却不住往婉棠手腕上瞟。

那是一只羊脂白玉镯,温润如凝脂,在阳光下泛着莹莹光泽。

婉棠故意抬了抬手,让玉镯从袖口滑出,"这镯子,是皇上赏的。”

"呀!”一个小宫女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艳羡的抽气声。

婉棠垂眸浅笑,余光却将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有羡慕的,有惊讶的,还有充满妒恨的。

那是个穿靛蓝比甲的宫女,约莫二十出头,颧骨高耸,正死死盯着玉镯,指甲都快掐进掌心里了。

"都是皇上的恩典。”婉棠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摩挲玉镯,"其实我从前,不过是景仁宫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谁都能踩上一脚。”

靛蓝宫女猛地抬头:"景仁宫?我常在那儿走动,怎么没见过你?”

"那时候灰头土脸的,哪像现在。”婉棠抚了抚鬓角新簪的绢花,意有所指。

那宫女眼珠一转,突然凑近:"姐姐叫什么名字?”

"婉棠。”她轻声细语,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秘密。

"原来是婉棠姐姐!”宫女立刻堆起笑脸,从袖中摸出个荷包塞过来,"姐姐如今在御前当差,可否指点妹妹一二?”

荷包沉甸甸的,少说有十两银子。

对于宫女来说,这要攒很久了。

婉棠唇角微勾,却不急着接:"这怎么好意思。”

"姐姐别嫌弃!”

宫女硬把荷包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只求姐姐能指点一二。”

婉棠这才慢条斯理地收下荷包,凑到她耳边:"我们做奴才的,白天伺候主子是本分,可晚上的时间。终归是自己的。”

宫女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眼中闪过贪婪的光:"姐姐是说......”

"嘘。”婉棠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眼波流转,"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妹妹这般伶俐,想必一点就透。”

宫女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多谢姐姐提点!”

【蠢!我以为婉棠要逆风翻盘,结果不是换一种死法。】

【简直不想继续看下去了,气得人呕血。人家都说了和景仁宫熟悉,还给人家传授法子。】

【不对,你们有没有觉得,婉棠是有意为之?】

此刻许洛妍最想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抓住婉棠,将她碎尸万段。

在李德福还躺在床上哀嚎的时候,快速让许洛妍尝点苦头。

不给她找点事分分神,又如何能够保命呢?

再次奉茶时,楚云峥忽地抬起头来。

问了句:“听说,你要了许多纱幔?”

“是。”婉棠恭敬应答,脸上带着一丝小女儿的娇羞姿态:“奴婢自创一舞,名为飞天。”

“一直以来都想看看效果,可惜拮据未能如愿。”

“如今得了皇上的恩典,能够要些东西,便想实现。”

若是旁的倒也罢了。

可楚云峥是瞧过婉棠舞姿,自然更有兴趣。

不由说道:“哦?朕让人布置一番......”

“皇上。”婉棠娇笑一声,眼中充满向往:“四四方方的地方,是舞不出这种感觉的。”

“只有白花之间,楼阁之上,月光之下,才有嫦娥奔月的清冷美丽。”

仅是说着,都让楚云峥有了几分兴趣。

意味深长一笑:“那好,朕去寻你便是。”